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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人,曾被滿京喚其「白衣郎」,如今正是當朝尚書令。
後一人,曾被世家叫做「麒麟兒」,如今是當朝丞相。
陳伯橫竟一時無言。
當日皇后趁著上朝之時突然派了禁軍從各家在東都的府中帶走了一眾女子,各家毫無防備,若是能讓那些女子回家,短短一兩日,祖母哭瞎、佛像崩倒……只要世家願意,只要給他們短短時日,他們能想出無數留下自己女兒的方法,炮製出無數的「宮孝女」。
這沒了鬍子的姜假仙兒幾乎就是明著在說:「當初老子幹過的事兒你又不是不知道,跟我裝什么正經人?」
這人!這人?
一言攔住陳伯橫的姜清玄轉回頭去,又道:「冊封女官乃是皇后權責,還請皇后娘娘定奪。」
「皇后權責?」衛薔看著他,「皇后權責乃是後宮之事,尚書令將之拿到朝議上來說,自然是要議之,論之,哪有可說不可議之理呢?」
珠簾輕動,坐在御座之後對皇后開口道:
「定遠公是想議本宮執掌後宮之權?」
明堂上挎刀而立的定遠公道:「微臣不敢。」
「不敢?既然不敢,那便聽著我下旨,傳旨內廷,一干祈福女官有功於國,封為尚書院女官以示恩賞,仍在上陽宮侍奉,盼其勤謹詩書,恪盡職守,不負聖人與我之信任。」
說完,衛薇的一雙眼睛透過珠簾的縫隙看向衛薔。
「定遠公,如此,你可滿意了?」
滿意,很滿意。
一下朝,裴道真就騎著馬徑直去了旌善坊定遠公府。
臉上憤恨之色路人皆可見之。
定遠公府內,衛薔讓衛清歌去端了幾張摻了肉醬的胡餅來吃。
「我這婢女別的不會,整治吃食的巧思還是頗多的。」
說著話,衛薔引著裴道真入了定遠公府的書房。
裴道真自進了院子發現此中庭院開闊,連一侍奉之人也無,便知道此處是定遠公與親信議事之所。
定遠公府的書房陳設甚是簡單,有幾張胡凳圍在一張書案周圍,書案正對南窗,案上筆墨紙硯俱全,有兩支快要寫禿的筆被放在一側,顯然是捨不得扔,硯台是尋常品相,一旁的墨條用去了大半,筆洗也是尋常陶製的,內側放了些被拆開的書信和本章,只看案上,更像是個勤於書寫的清寒文士所用。
一面牆上掛著一張大弓,另一面牆是一書架,上面只有小半擺了書,裴道真看見一本斜放的書乃是《九章算術論解》,顯然是被看過的。
不知為何,他心中對定遠公更多了兩份親近之感。
衛薔不知這裴道真又在心裡想著什麼,看著窗外的海棠說道:
「女官一步既成,剩下的便是等。」
裴道真不禁了一口氣:「只盼阿盈在上陽宮不要太過心急。」
「急也無妨。」
衛薔笑著道:「嫂夫人在家也可急一些,在寺廟上香暈倒之類矯□□勞煩她只管做一些,再有你那兒子,有空在街上遇到了我家行歌之類,只管打一場。」
裴道真:「……」
他想起了歸德郎將那英武之姿。
片刻後,他喃喃道:「國公大人,我那犬子縱使是急,也不至於瘋了。」
衛薔哈哈大笑。
裴道真也不禁笑了。
「裴侍郎可知令愛如今情狀如何?」
聽到對方此問,裴道真想嘆氣,又忍住了。
「上陽宮荒廢了大半,只有幾位老太妃連同罪妃住在其中,說是行宮,與一牢獄也無甚區別,一眾小女孩兒不過是艱難求生罷了,好在宮人日子艱難,掏些錢與他們,也能幫忙照應一下。」
罪妃。
恍惚一下,衛薔才想到那「罪妃」是誰——先帝廢后,申氏。
她垂下眼眸,手指在案上輕蹭了一下。
「若我沒記錯,先帝身旁侍候之人也多是被送去了上陽宮養老。」
裴道真想了一下,回道:「先帝去後,幾位身邊侍奉的大內官皆殉了,留下的小黃門之類倒是去了上陽宮,如今的上陽宮管事胡好女,在先帝時算是得用之人,廢太子一事上也曾有護駕之功。他與紫微宮一眾成了只認皇后的勢利小人不同,不論是誰家求到了面前,顏面上都給了幾分,名聲倒還不錯。」
衛薔點了點頭:「我知此人,有他在,想來令愛雖然不至於錦衣玉食如舊,也不至於受了皮肉之苦。」
如花般女子陷入深宮,還是被皇后用禁軍強請,又是放在聖人登基後從未去過的皇宮……真說起來還不如坐個牢,好歹有個刑期又或是死期。
自家,錦衣玉食的姑娘如今淪落到不受皮肉之苦便是好事了?想起此事裴道真心中泛苦,卻不敢與眼前之人多說。
舊年無人比她苦,更無人惜她苦,這便是人世至苦之事。
「定遠公,你說要等,我們要等到世家紛紛將子弟送往豐州之時?那要等到何時?」
「也快了,我散往各州的烏護金餅已陸續落入世家之手,於家不是已經開始動了起來?待到聖人不想讓世家在豐州做大之時,我們便可做局,讓他想起上陽宮中的『世家官吏』了。」
「可世人眼中,女官終究是內官……」
「裴侍郎,你是不是忘了北疆有多少女官?」
聽聞此言,裴道真突覺心中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