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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律課的夫子拖了堂,宋星兒和楚爭命到宣傳欄前的時候已經擠不進去了。
急得宋星兒扒拉自己的錢袋子,著急不想看宣傳欄,也可以去買一份刊稿,六文錢,也不貴。
楚爭命皺眉看她:
「上次有『破天先破籠,以掙脫男女不公為基論女子變法更深更遠之道』那本你已經買了,就算再有文章,也未必有那篇精彩。」
「萬一呢?」宋星兒捏著錢猶豫,讀到大學吃穿都不花錢,像她們這些成績最好的還有獎金可拿,但是買書也是燒錢的,再便宜的書也經不住她這種看見就想買買的,「萬一刀客再寫了什麼,我不買回來收著豈不吃虧?」
楚爭命看著年紀比她小些,卻比她穩重:「最近都在論改軍一事,想來刀客也不會有空寫文章吧?」
「對啊。」
雖然執筆者們真身都藏在筆名之後,可這世上從來少不了會猜的聰明人。
如「刀客」、「不往伽藍去」這些從一開始就在「蓬舟文社」的名字,聯想這文社背後是黎國秘書司,人們也知道了執筆的人大概是誰。
「刀客」身兼軍政兩端,此時確實是會極忙。
宋星兒鬆了一口氣,從包里掏出了兩個夾餡蒸餅,給了楚爭命一個,這是她早上就買好的,不過是怕自己沉迷看文章誤了吃飯。
楚爭命也不與她客氣,兩人一邊吃著一邊轉圈兒,就等著看哪裡有個能讓她們看見文章的地方。
突然,人群中爆出一聲驚嘆:「這這這!不往伽藍去直接說反對承影將軍接掌元帥之位!」
宋星兒和楚爭命飛快嚼著自己嘴裡的蒸餅,她們旁邊已經有人拿自己的頭直接往人群里砸了進去。
「哪裡?讓我看一眼!」
「別擠別擠!」
「別爭了,前面能看見的趕緊讀出來!」
一開始喊聲來的學子被擠得幾乎要撞爛宣傳欄,趴在文稿上說:「別擠了,我來念!」
文章約有七八百字,不算長,也不短,遣詞用句幹練精簡又不失辛辣。
承影將軍衛燕歌,偌大黎國無人不知此人,元帥曾經收養了許多被蠻族戕害過的孤兒,將她們一手養大又讓她們姓衛,其中衛燕歌不僅與元帥親近,更是一眾人中最出色的人物,論軍功,她在定遠軍中也居首位,論資歷也是最老的那一批,更重要的是她所率承影部乃是定遠軍中最精銳一部,每年向各處輸送將領無數。
可以說,定遠軍中元帥德高望重,說起軍中第二人就繞不開這位藍眼狼王。
隨著黎國版圖愈大,多線作戰已經是習以為常,元帥說要改軍制設參議司,就有人在議論是不是元帥要分薄手中軍權,也有人猜測元帥是要讓別人來做這個元帥,自己從此只做大輔。
這一篇文章就是將人們的種種猜測都揭示與人,並且直言衛燕歌不堪為黎國的第二任元帥。
原因是她有一雙女兒,其中一個隨她夫君姓杜。
「杜郎俊美,承影將軍愛之甚深,使一女姓杜,延杜氏之香火,此愛已及杜氏。」
「昔年元帥使一眾孤兒姓衛,乃是憐其孤苦無依,非為私愛,此乃大義。」
「以女兒之姓氏以彰自己之愛杜,承影將軍何不先從己姓為之?汝之姓何來?汝之女兒之姓何來?」
「國中女子為官參軍,冠母姓一事每有議及便爭論難休,旁人求之不得之事,於承影將軍不過一場愛重,若此事非一女兒之姓,換作其他,筆者膽寒難止。承影將軍又可曾想過芸芸眾女子?又或此時可不想,待到繼任元帥後再想?」
「承影將軍少有求公之心,為將軍則罷,入參議司亦可,唯不可承元帥之志。」
「得其愛重可得其他,不得其愛重何如?敵軍挾制杜氏子弟何如?杜氏子大逆又何如?」
「今年提拔大隊長以上,皆無子女隨父姓,多是各半,又或同隨母姓,若是以女子身作大隊長,無一不是孩隨母姓。」
「新道已在眼前,唯有承影將軍情深依舊,可贊可嘆。」
……
聽同窗讀完,學子們面面相覷。
宋星兒沉吟片刻,道:「雖然從前也看見有人在上面大論什麼男人配得上大輔,可這樣……」
「我倒覺得甚好。」楚爭命奮力吃完最後兩口蒸餅,方才聽得入神她都忘了要張嘴。
「上有所好,下必效之,大黎軍政分治,元帥一職也不是那般好當的,她一個愛重丈夫把孩子姓氏做禮物的做了元帥,下面就會有無數女子想爭冠姓而不得,說到底,都要受坑蒙拐騙。」
拿起水袋將水喝下去。
楚爭命看著議論紛紛的同窗們,對宋星兒說:「那些做到了大隊長的女人難道是沒有一個人愛自己的郎君似承影將軍這般嗎?為什麼她們要在這件事上寸步不讓?與其說是為了自己,倒不如說是以一己之力倒逼數千年舊桎梏,為後面的女人爭出條路來,那些女子可能才華不足,氣力不夠,也無力獨力撫養孩子,只能找個同樣平凡的男人依偎取暖,這也是咱們大學之外最多的那種女人,可有上面這些人在她們就能更多可能,讓自己的姓氏延續下去。」
宋星兒一時沉默不語,她是荊州人,父母恩愛,對她也愛重,不然荊州剛歸大黎不過三年,她就能考上大學堂。
楚爭命卻是北疆的新州人,爺娘都是定遠軍兵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