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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伯橫左右看看,道:「五雙鞋,十五文,如何?」

    見自己的大兄不僅與賣草鞋的說話,甚至還能降價,陳仲橋驚訝萬分,看看左右僕從,都不知該說些什麼。

    那賣草鞋的娘子見陳伯橫衣著不凡,有心多賺一些,便道:「郎君可莫要與奴頑笑,您這般富貴,買幾雙草鞋,怎得還講起價來?」

    陳伯橫已經拿起了一雙草鞋,摸了摸,道:「這草鞋編得還算細,草繩卻沒有整好,你看看這雙,你還說不會磨腳?老朽一雙腳踩半個時辰就要磨破了,還有這雙,你看看你看看,這繩結打得可粗糙,若是下雨泡開了怎麼辦?還有這雙鞋,你看看,左腳比右腳窄了半甲之距……罷了罷了,十五文五雙也貴了,走罷。」

    「哎?郎君!郎君!」賣鞋的娘子見陳伯橫要走,大聲道,「十五文便十五文,奴賣與你了!」

    陳伯橫背著手,轉身看她,滿朝文武心中金尊玉貴非大事不論的嘴張開,道:「十二文。」

    那賣鞋娘子氣急:「老郎君你怎得還降價?罷了罷了,十二文賣你便賣你了!」

    陳仲橋只見自己大兄面露得意之色,不禁以手掩面。

    「娘子是同州本地人吧?」一邊調鞋,陳伯橫一邊問道,「這草鞋賣了多少年了?」  

    賣鞋娘子笑著說:「我從前是郃陽縣韋家的佃戶,家裡死了男人,韋家把我趕了出來,我住在姐姐家,賣些草鞋罷了。」

    正說著,一三十多歲的婦人大步跑了過來:「阿壇你快些回去!有官老爺去分地了!官老爺把韋家的地分了,男的女的都一樣!」

    「哎呀!菩薩顯靈了!不對,是定遠公顯靈了!」賣鞋娘子口中喊著背起自己掛著草鞋的架子就跑。

    陳伯橫對著她背影大聲道:「我們錢還沒給呢!」

    那賣鞋娘子頭也不回:「老郎君是我的貴人,不要你錢了!」

    貴人?

    看著自己幾人手中的草鞋,陳伯橫搖頭一笑。

    第164章 解刀 「還請趙節度使體諒幾分,我們元……

    定遠公使手下之人在同州均分土地,著實鬧得滿城風雨。

    不止郃陽縣一處有那豪強之家,同州這自前唐便繁華之地世家盤踞枝脈縱橫,除了有原本就紮根於同州的駱家,有些世家遠在千里之外,卻因自家子弟在長安為官,便在同州買下大片土地,就連陳家也在渭水以南的華州也有幾十頃良田。

    此舉簡直是從半個大梁的世家手裡放掉佃戶,分去良田,陳仲橋都能想到世家的奏本堆疊如山的模樣。  

    陳伯橫仿佛沒聽見一般。

    看見街上有賣以糖做畫的,他甚為驚喜,走近一看,只見那作畫之人左半邊上臂一下空空如也,竟是只有一隻手。

    手中拿著木舀,做糖畫的老者手中一拉一挑,再以糖絲勾勒,不多時就做出了一人形。

    「狀元糖人!吃了之後進學讀書耳聰目明,過幾年也能考上狀元!」

    陳伯橫看著老翁將糖人遞到一孩子手裡,不禁問道:「您這糖人宛然是女子模樣。」

    「是嘞,我們北疆的狀元娘子,學問高,心腸好,走遍天下獨一份,這位郎君要不要來一個狀元糖人?」

    「聽您口氣,您是從北疆來的?」

    「是嘞是嘞,雲州來的。」老翁笑呵呵地又做了個福牛插在草靶上,「我女兒來同州當官,我來同州賣糖畫,也省得在雲州與人爭搶生意,在同州我這手藝就是頭一份!閒了還能照看外孫,我外孫女今年四歲了!等到九月這同州的托幼所開起來,老漢我白日就好好做糖畫便是嘞。」

    陳伯橫看見老翁身後的樹下幾個孩子正在玩耍,點了點頭。

    「托幼所?是能看管孩子的地方?」  

    「是嘞是嘞,把孩子送進托幼所,五歲上童學,再縣學,州學,以後還有大學堂,嘿嘿嘿,到時候我外孫女也考個狀元,我這糖畫可就更厲害了!」

    這話老翁說得平常,陳仲橋卻從其中聽出了不少驚人之意。

    女子為官,女子為狀元且不說,這老翁的女兒來同州當官,老翁怎麼也算個官眷,怎麼只想著做糖畫?

    還有那托幼所,將幼童送進去,父母便可省心,定遠公設下此處就是要家中男女都外出做事。

    自從來了同州,陳仲橋只覺處處驚心動魄。

    男女等同,女子為官,根除世家,田地均分,官民相同,不予特權……每一個拿到別處都是大逆不道之事。

    看這人之意,竟然都是平常之事。

    陳伯橫手中還拎著草鞋,從懷裡摸出了幾文錢買了五個糖人,他們兄弟和三個僕從一人一個。

    這次他倒沒講價,只問了一下這人的手是如何傷的。

    老翁晃了晃自己空空的左臂,大笑著道:「一隻手換了四個蠻人的狗命,值了!」

    離了糖畫攤子,陳仲橋幾次想說話卻不知該說什麼,陳伯橫咬了一口「狀元娘子」的腦袋,笑著對自己弟弟說:  

    「阿橋,到了這定遠公所占之地,是該我多說多問,你閉口少言。」

    陳仲橋低下頭,也咬了一口糖人,他大兄給他做的糖人是個將軍,倒是幾十年都未變。

    吃了糖人,陳伯橫倒有些餓了,見有做魚肉牢丸的便一屁股坐了下去。

    ……

    匡國節度使趙廣存倒沒想到自己苦苦等候的陳相竟然在同州城裡過得優哉游哉,聽說陳相被定遠公親自接進同州,他徹底坐不住了,分田地,驅世家,定遠公在同州做盡了冒天下之大不韙之事,分明是要在同州久占,他這個節度同、華兩州的節度使又該如何自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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