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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半是顧鏡湖勸的,半是唐嵊在見識了定遠軍之後想的。
他常有優柔寡斷之舉,眼力心思卻清明,不然他阿父也不會將大兄送去洛陽為官,讓他繼承威勝軍的基業。
之所以會舍了一切請投定遠軍,唐嵊是看到了將來戰事的模樣,火器先行,步卒騎兵三三照應,更迅猛,更兇殘,在這等絞肉般的征戰中,哪怕威勝軍十萬人滿編,也不過是定遠軍幾日的消遣,連吳兵都不如,在新的戰法之下,舊有的一切必將被踏平。
唐嵊想學會這樣的行軍布陣,哪怕是為了唐家從今之後還能留名於世,他唐嵊也不能讓威勝軍的一切都隨著陳朽的舊戰法一同湮滅。
用襄州、鄧州連同威勝軍換取來日,唐嵊自認自己對得起先人也對得起後人。
衛薔看著唐嵊,片刻後她道:「這是小事,唐將軍、不、唐郎君,長安新建了定遠軍的軍武堂,巨闕部副將仆固瀾和龍泉部文將袁觀會在那呆到明年開春,到時再換湛盧部文將古求勝和龍淵部副將文延嘉你不妨去學一年,吃住與大隊長相當。」
三言兩語就將唐嵊前途定下,也不提會如何處置威勝軍,唐嵊心知從自己開口起唐家三代基業便與自己再無干係,深深吸了一口氣低著頭說不出話來。
再多決斷,總擋不住心中難過。
「唐郎君,你說的第二件事又是何事?」
唐嵊抬起頭看著定遠公,又低下頭行了一禮:「草民斗膽,想舉薦一謀事給元帥。」
衛薔站起身,走到唐嵊面前:「唐郎君自稱我便是,《安民法》治下,無人如草。」
「是,元帥,我想舉薦一人給元帥,就是我在李公書院的同窗,名喚顧鏡湖,實不相瞞,正是有他相勸,我才從襄州帶兵南下,此人胸有丘壑,才名廣播,一心仰慕定遠軍,若是元帥能將之收到麾下,他必能一展長才。」
唐嵊沒有說顧鏡湖他是嘉興公後人、吳越王錢氏姻親,這也是他對自己摯友的愛護,顧鏡湖被人看重當是因其才而非身世。
他卻不知此時的襄州,顧鏡湖正與他的父親唐虞刀兵相向。
「顧家小兒乃是吳越細作,勾結衛氏陷害我兒!爾等怎能附逆?!」
被人抬在架上的唐虞聽說自己那不孝子竟然帶兵馳援復州,幾乎被氣死在榻上,他帶著親信潛到襄州本想用這吳越小兒祭刀,再斬斷定遠軍從房州來的通路,怎麼也沒想到,本該振臂一呼便做成的事,卻成了如今局面。
襄州剩下的兩千兵士,竟然聽那顧家小兒的,背棄了他唐虞?!
顧鏡湖斜坐在椅上,單手撐著頭,她極瘦,衣袍委在椅子上仿佛並無人在衣服里。
可就這樣的人,不到三月光景已經將襄州上下握在掌中,
「唐節度使實在抬舉在下了,我這一副病骨哪裡做的了細作?南吳大軍北上,安州復州兩地難支,我勸望山南下馳援,不過是看出了他一腔報國之心,怎在唐節度使眼中,護國倒成錯事?」
唐虞是腰痛虛勞連坐都不起來,看著安坐在層層護衛之後的顧鏡湖,他雙目圓睜,幾乎要流出血來。
「顧小兒!你到底有何妖法?!」
顧鏡湖懶懶道:「方才還是細作,現在已經成了妖怪,唐節度使真是越來越高看我。這些將士們不過是心有大義走的是正途,罷了。」
實際上唐嵊並非沒想過自己的父親會有動作,其中一千人是他的親信,說定了若有兵亂他們就護送顧鏡湖去房州。
另外一千人由襄州的司隸校尉孫康把持,此人家中獨子生了重病,得顧鏡湖施針救回,顧鏡湖才華橫溢,偏又是從不帶傲氣的性子,司隸校尉視她為恩人,一不小心連自己從前是先定遠公麾下一事都露了出來。
說起現下的定遠公,孫康話中滿是憧憬,他本是先定遠公衛泫親衛,當年衛泫憐他年幼,回長安的時候讓他回襄州老家探親。
這一去,便是天人永隔。
這些年來為自己前程奔波,要說對先定遠公的懷念,孫康必是有的,卻不能讓他赴死。
無論是從前的定遠軍還是現在的定遠軍,唐虞都恨之入骨,孫康也將自己從前經歷瞞了十幾年,
唐嵊帶兵走後顧鏡湖就讓人將孫康是定遠軍之事傳遍了襄州城。
定遠公對從前的定遠舊部甚是親厚,跟著唐嵊和顧鏡湖,等到回了定遠說不定能和白龐一般做一軍主帥,跟著唐虞,兵都被唐嵊帶走了,幾千人如何與定遠軍相爭?
就算真爭得過,他是定遠舊部之事唐虞必會知道,必認定了他有心要反,倒不如真的反了。
此時唐虞身邊只有一千多從鄧州帶來的親兵,見孫康等人不肯退讓,刀握得越發緊了。
「顧家小兒,你鵲巢鳩占,不怕我兒回來殺你?!」
聽唐虞這麼說,顧鏡湖打了個哈欠,從袖中掏出了一封信。
「望山決意將兩城交給定遠公,威勝軍也併入定遠軍,他自己去定遠公麾下效力,唐節度使……喜鵲非要變斑鳩,我又有什麼辦法?」
此時局面並非顧鏡湖穩勝,說是有兩千兵馬,可要要他們對昔日效命之人揮刀相向只怕艱難,唐虞親衛乃是威勝軍精銳,就算人少也未必輸。
可顧鏡湖絲毫不慌,坐在州府衙門的門口,她打開水袋喝了一口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