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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顯仁抬起頭,看見牢外穿著紫色錦袍的女子,深吸了一口氣,道:
「定遠公,我也未料到,你我再見,竟是今時今日情狀。」
衛薔不接此話,只問:「你見我到底要做什麼?」
呂顯仁原本側對著牆坐著,聞言,終於站了起來。
他看了看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泄氣般地嘆了一聲,令獄卒打開牢門,呂顯仁走出牢房,對衛薔道:
「定遠公,有些事,下官……我,要私下與你說。」
見大理寺卿默不作聲,衛薔便知道這是都已經談好了,手指在刀柄上輕敲兩下,她跟著進了一石室之中。
石室內靜謐非常,呂顯仁敲了敲四下牆壁,終於一嘆,道:
「乾寧十三年六月初六,我當時因叔父遭貶謫,從兵部駕部郎中一職退下,在岐陽任中牧監丞,同儕之中有一人姓劉,乃是上將軍劉復充之侄。我因家中敗落,著意討好於他,那日,我請他喝酒,還送了一妾與他……定遠公,你可知,他與我說了什麼?」
石室內放有木凳,衛薔撿了坐下,看著一縷天光從窗外映進來。
見她不說話,呂顯仁猛地轉過身:「定遠公!那可是乾寧十三年,你竟真的不在乎我所說的是何事嗎?」
摸著刀柄,衛薔笑了笑,緩緩道:「你停在此處,不過是想勾起我的興致,再趁機提出你所求之事,如今苟延殘喘朝不保夕之人是你,何必非要扯著我與你做戲呢?將你想說的說了,至於是否要答應你,那是我的事。」
女子的聲音篤定堅實,借著光看著她,呂顯仁道:「定遠公,若是先定遠公如你一般,只怕衛家也不至於淪落到滿門男丁皆死的地步。」
說完,他喟然長嘆:「我身敗至此,非我一人之錯,這大梁……哈,定遠公,你父身死,北疆定遠軍被交到了上將軍劉復充手中,你衛氏滿門死於六月十八,劉復充的侄兒可是六月初六就知道了自己的伯父要被調往北疆節節高升……世人以為是申榮容不得定遠公,容不得衛家,難道申榮能提前十幾日就讓劉復充知道自己要調掌定遠軍?哈哈哈哈哈!分明是趙氏!是趙氏坑殺功臣欺瞞天下!是趙曜他容不得衛家!就像如今,趙啟恩他容不得世家也容不得寒門,你以為他就能容了你這聲勢更甚於先輩的定遠公嗎?!」
忠君?
忠臣?
這寡恩至此的大梁趙氏它配嗎?!
他趙曜可以殺了對他忠心耿耿的衛泫,趙啟恩可以對世家刻薄寡恩,憑什麼他呂顯仁不能把鹽賣給南吳?!
靜看著呂顯仁露出癲狂之態,衛薔低下頭,看了眼自己的刀。
「這般無憑無據污衊先帝的話,可足夠呂大人你再死一次的。」
呂顯仁有些呆滯。
在他眼中,定遠公衛薔兇悍易怒,聽聞自己父兄身死的真相,如何也不該如此冷淡的。
可他已沒了別的路,諸多世家背信棄義對他落井下石,偌大的大梁,能保住他血脈之人只有據有北疆的定遠公。
「我有證據,我有劉復充寫給他侄兒的信。」
他快步走到衛薔面前,低聲說道:「我有一外室子在唐州,定遠公你收斂了一眾女子回北疆,只要將他混在其中帶回北疆,我便可告訴你那信的下落。先定遠公在天之靈,國公大人你就不想為他討回公道?!」
衛薔緩緩抬起頭。
「公道?」
她搖了搖頭,道:「在你眼中,我是不是應羞憤難當,痛心疾首,恨趙氏不死?還謝你讓我知道我的仇人到底是誰?」
穿著紫袍的女子站了起來,幽深的石室中,她一身浴在光下,只一雙明眸反倒隱在了暗處。
「你怎麼不想想,為何先帝從北疆回了東都兩年就死了。」
她的聲音極輕,極淡。
似是風從呂顯仁的耳旁輕過。
呂顯仁像是被天雷劈下,連忙後退,卻被一隻手緊緊扼住了喉嚨。
「為我父兄喊冤,你這個草菅人命殺死數百鹽工與他們親眷的畜生也配?」
衛薔看著呂顯仁一張悚然的臉,輕輕搖了搖頭。
「你對大梁有恨,直接掀了趙氏的天,我敬你是條漢子,靠著民脂民膏揮霍無度,殺戮百姓之後還覺得自己委屈了?何等卑劣無恥?」
「到了如今田地,你還以為你敗身毀家是因你叛國?」
「那數百條人名,你呂氏滿門抵得了麼?」
呂顯仁瞪大了眼睛,他看見定遠公笑了。
暗室之門打開的時候,濃重血腥氣噴薄而出,大理寺卿往裡面看了一眼,腳一軟跌坐在了地上。
定遠公身上的紫袍幾乎成了沉沉的紅,背著石室外天光,她拎著一顆人頭。
呂顯仁的身子倒在地上,鮮血流了一地。
定遠公就這般從石室中走了出來,臉色沉沉。
「罪人呂顯仁詆毀先帝,辱沒朝廷,我一失手,將之砍了。」
一、一失手……
自家大人都癱在地上不能動,獄卒哪敢再往前,逃命般地紛紛後退,看著定遠公拎著那人頭緩步前行,鮮血淋漓,在大理寺牢獄的地上淋出了一條血路來。
「開門。」
牢房裡呂氏其他人等嚇得驚叫不休,獄卒被定遠公威勢所挾,抖著手要去開門,被大理寺卿一把撲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