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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懷,十三年前被掠來了柳城,因你精通梁律,被耶律釋魯看重,七年前迭剌部與定遠軍在平州交戰,你假扮尋常漢奴靠近了定遠軍純鈞部,最終探得情報轉給了釋魯,險些讓平州百姓再無南歸可能。」
說話的是一名女子,她自幽深小道中走出來,半邊被灼燒過的臉看著極為可怕。
在她身旁還有四個著甲握弓之人。
劉懷一眼就認出這些人是定遠軍將士。
看著他們將火撲滅,劉懷不禁冷笑:「楚元秀你替蠻人管理織造坊,不也成了蠻族的幫凶?你今日能帶著這些定遠軍招搖過市,怎麼不自省一番自己的罪孽?」
被叫做「楚元秀」的女子慢慢走近,繼續說道:「四年前六百漢奴外逃,你再次如法炮製,假裝自己不過是個普通漢奴,探得此事告訴了蠻族,還沒來得及逃脫的六百漢奴就被盡數砍去了頭顱。」
「三年前你為搶得釋魯的信賴,誣陷漢奴欲反,又斬殺其中二百餘人,你用漢人的血去鋪就自己在蠻族的平步青雲之路,劉郎君,我說得可對?」
劉懷一時竟說不出什麼,他如果認了,如今這局面便是必死無疑,絕無生路,若是不認……
看著楚元秀,劉懷真是想不明白,這個陰沉醜陋的女子怎麼竟是定遠軍埋在營州的釘子。
有她這不知何時一筆一筆記下來的人在,自己說與不說,都是個「死」字罷了。
「哈,楚元秀,你這剋死自己阿娘的孽畜……」
見劉懷和那個蠻族漢子一併被捆了起來,楚元秀對身旁的定遠軍兵卒說道:「越管事讓我幫你們找到這藏書之處,我也做完了。」
從藏書之地出來,天已亮了,看著一隊一隊衣衫襤褸的蠻兵被押解路過自己面前,楚元秀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
幾年前定遠公從麟州一路東進,一路打到了平州,便有不少漢人聞訊擇機南逃。
楚元秀的父兄便是在六年前的一個深夜連同其餘二十餘男子一同南逃,只留了她和母親留在柳城的織作坊里。
那年楚元秀十四歲,父兄跑了之後她阿娘拉著她一起上吊,楚元秀不肯,阿娘說她活著以後也是受苦,不如乾乾淨淨地死了才痛快。
楚元秀是怎麼也不肯死的,她聽見過阿爹與阿娘爭吵,她也見過阿爹縮著肩膀站在帳篷口,然後蠻族的大人們提著褲子從裡面出來。
她也知道自己兄長為什麼能被安排去種樹而不至於上戰場……因為阿娘長得好看。
十歲之後,阿娘就不讓楚元秀在家門前呆了,每天她都要在帳篷後的空地上待到入夜。
阿娘瘋了,因為父兄走了,拿走了家裡全部的糧食,無聲無息就走了。
阿娘瘋了,所以就要拉著她一起去死。
十四歲的楚元秀舉起燃著火的木棍往自己臉上貼,她瞬間聞到了自己頭髮被點著的聲音,還有焦糊的肉味,她疼得慘叫把木棍扔到地上,阿娘抱著她哭,她疼得幾乎暈過去,只能咬著阿娘的衣服。
「阿娘,我不想死。」
第二天,蠻族發現了男丁外逃,把她們這些家眷用繩子綁了在木台上,用鞭子抽打。
因為身上的傷,楚元秀燒得迷迷糊糊,恍惚看見阿娘奮力擋在她的身前,用單薄的身子替她抵擋鞭子。
那日,她的眼前也是這般模糊。
今年二十歲的女子孤零零站在秋日柳城的街上,距離她不遠處,喊殺聲還未止歇。
第104章 論功 「讓害了你的人仰望你,比殺了他……
「五萬對三萬七千人,絕對優勢兵力,我們有三萬騎兵,對面被炸城門炸到馬都瘋了,逼得迭剌部大將撐著兩條腿跟我們作戰,還有城裡的漢奴打支援,結果還是戰死了一千九百多人,傷了三千多人。元帥,您要是把這場仗交給我打,絕對不是這個結果!」
平州盧龍城的一間三進小院的正房內,一個穿著黑色鐵甲的女子雙手抱在胸前大聲說道。
另一側,一個女子扶了一下臉上的眼鏡,低聲道:「符將軍,我部殲敵八千六百餘人,俘虜三萬七千餘人,又近乎無恙地占下了營州城各處,無論如何也是大勝。」
「大勝?」符嬋冷笑,如果與她說話之人不是越霓裳,她大概都要罵人了,「說是俘虜三萬多人,多少是柳城和塔欽哈凸兩部的婦孺?往東北跑出去的蠻族都快把山給踩平了!還有,龍淵部一萬五千重甲騎兵出去,只帶回了兩千蠻族人頭,也稱得上的大勝?說好了讓龍淵部對陣第二日馳援柳城的塔欽部,結果申屠休他憑什麼帶著巨闕部上了?就憑他是這次主帥嗎?還有徐子林,他不是恪守軍紀嗎?為什麼不攔著申屠休?他們赤霄部拿了首功他就不管旁人了?哪有讓巨闕部的輕騎去抗奚部鐵箭的道理?平白多了一千多的傷亡,這就是他申屠休的功勞?!」
房內還有幾人或站或坐,看著她大發雷霆,有人慾言又止,看向了坐在靠窗處書案前的女子。
這處正堂內並無案幾坐墊,只有十幾把胡凳和兩張書案,另一張書案前坐了一個穿著青衣面色素白的年輕姑娘,正將符嬋所說的話記錄下來。
越霓裳則坐在年輕姑娘的身旁,看著她的記錄格式可有疏忽。
聽見符嬋越說越氣,她低聲道:「符將軍,是非曲直總得先查清原委,你不必如此動氣,想要出戰,以後也不是沒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