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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刺史,不必如此。」
衛薔站起來,繞過桌案,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將他從地上拖拽了起來。
「事情還沒查清,我們今日所說,不過是幫你自省自認,事情到底如何,還要看調查的結果。」
還沒等賀詠歸心頭沉痛稍解,衛薔將手撐在桌案上,面上有些微淺笑。
「待查清其中盤根錯節,賀刺史,北疆的雲州在你的治下生出了虬結難解的一張網,你怎能將這網留給其他人呢?」
賀詠歸看著衛薔的側臉。
耳中聽見她徐徐說道:
「三個月內,你如何讓這網生出來的,便如何將它連根拔起。」
中年男人瞪大了雙眼。
「疏失也好,放縱也罷,萬錯其根在你這牧守者失了本心,對雲州百姓背信棄義,無論有如何惡果,你都難辭其咎。你想要贖罪也好,寬慰自己也罷,那些從中做鬼的人盡數找出來清理出雲州,不正是你應該做的嗎?」
「不管你用了什麼辦法,你要在雲州撥亂反正,三個月之後,不管你去了何處,我要雲州五年內再無為官之人因產育左遷、去職、減俸。」
明明是春寒料峭,賀詠歸卻周身都是冷汗。
對坐無言。
大概過了許久許久,他終於聽見自己說:「是,元帥。」
第123章 為師 「我對女學生好,是因我願意,也……
各州刺史吃完了午食紛紛啟程回各州,營州、檀州、薊州、平州算是最遠的幾州,幾位刺史結伴而行,幾乎是放下筷子便走了。
雲州刺史賀詠歸也走得很早,他來的時候星夜兼程,走得時候也是披星戴月。
沒人知道元帥與他到底說了什麼,不過只看他神色,便有人猜到,他這一去,雲州怕是要變天了。
麟州的冬春之交,冰雪融,楊柳新,他們騎馬各自離去,帶起了一陣陣的塵煙。
衛薔沒有送他們,此時的麟州城裡還有另一群人在等著她,就是她從各州抽調的教部管事、大儒、州學博士,二十多天後北疆第一次科舉,他們這些人要準備好考題。
伍顯文和伍晴娘這對兄妹在昨日見了面。
數月未見,伍晴娘比從前在洛陽時略黑瘦了些,卻也神采奕奕,看得伍顯文心生歡喜。
從前在洛陽,伍顯文就是個能打算的,光是嫁妝就給妹妹攢出了幾百畝良田,他決意來北疆之後就將那些良田連著之前給妹妹準備的嫁妝都換成了金銀,到了北疆之後,知道田地不可買賣,為官不可經商,買房倒是不禁的,他在雲州城轉了兩圈兒,先是買了五六個鋪面轉租給人開食肆茶肆之類,又在雲州兩所州學旁邊都掏錢建了個一排三個三進院子轉租給人經營,在他「強項主簿」的名頭叫響之前,雲州不少人當他是洛陽來的傻有錢。
伍顯文的心裡可是算得很清楚,眼見北疆的人越來越多,城裡地價是肯定要漲的,州學入學的人越來越多,周圍肯定越來越熱鬧,他把錢換了地怎麼也比空放在手裡強。
比起哥哥在雲州撒錢和把人算帳算得頭昏腦脹,伍晴娘在檀州過得是另一種精彩日子。
檀州偏東北,比起麟州是定遠軍的根基之地,雲州地廣人多,檀州不僅人少,還因為定遠軍與蠻族幾度反覆爭奪,可以說連城磚都沒剩幾塊完整的,可檀州刺史晏青紅是個極有志氣的一方父母,數年間不僅在檀州開出了北疆最大的馬場,還要在辦學上與麟州和雲州一較高下,自知財力不夠,她沒有在檀州強行辦起女子州學,而是在已有的州學裡搞起了男女同學,知道伍晴娘曾經在定遠公府中教過書,教得還是算學,晏青紅大喜過望,直接帶著伍晴娘到了檀州的州學,委任她在州學裡教授算學。
檀州府學裡一百多學子,只有二十人是女子,檀州府學裡七位老師,只有伍晴娘一人是女子。
看著那些穿著布袍的學生、老師,晏青紅轉頭問自己身旁的穿裙著釵的樸拙婦人:「伍夫子,你怕麼?」
伍晴娘的手指險些要攥緊袖角,可終究也是險些罷了。
「晏刺史說笑,元帥曾說過,雲雨連天,見了我也晴了,我在洛陽能教得,我在檀州也能教得,有什麼可怕的呢?」
就這般,伍晴娘成了檀州州學裡的第一個女夫子,也是北疆十餘所州學裡,唯一一個教男學生的女夫子。
起初幾日,伍晴娘確實有些無處著手,同僚都是男子,他們同進退,同吃喝,約著某日一同去秋遊,甚至隨口說出的詩文典故伍晴娘都不知道,伍晴娘也無從與他們深交。至於上課,檀州州學之前的算學教得粗淺,學生們勉強會了加減乘除,再往上一步都艱難,她算是要從頭教起。
可伍晴娘如她所說的那般,她不怕。
她從當年那個狹窄的四面高牆的院子裡被救出來,從東都城通濟坊的兄長後宅走出來,她走到了定遠公府,走到了朗朗晴日之下,走到了北疆,若說這世間還有什麼值得讓她懼怕。
那就是被關回去。
與同僚難以來往,她就在飯時去與做飯的婦人、守門的老翁說話,細細問他們知道的每一個學生,每記住一個名字,她都在上課的時候認出人來,如此往復幾日,一百多人里她已經認準了七八十人
檀州州學從前沒有女夫子,只有一個三十多歲的女管事專門管理照顧女學生,伍晴娘也去與她往來,來州學的女孩兒從十四歲到二十多歲不等,小些的晚上還會想爹娘,大些的家中孩子都滿地跑了,管事對伍晴娘很和善,知道的些瑣碎事情也都告訴伍晴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