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頁
月影西斜。
胡好女倚在門上打盹,聽見腳步聲,他猛然驚醒,只見那戴著帷帽的人站在自己身前。
慌忙低下頭,胡好女引著那人走出冷宮,二人一路繞到上陽宮東側門處,胡好女道:
「恭送姑姑。」
那人卻未動。
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放在胡好女的手中,那人才終於轉身離去。
胡好女目送那人離開,小心關上門,看著手裡的藥瓶,他打開輕嗅了一下,笑著自語:「看來我也快走了。」
出了宮門,上了一輛馬車,那人靠在車篷上,緩緩出了一口氣。
黑暗中,她摘下帷帽。
馬車輕晃,車簾掀開一條縫,讓月光溜了進來,映在那人的臉上。
那人生得杏眸櫻唇,膚色如雪。
正是當朝皇后衛薇。
第168章 龍泉 「陳相公,最好的定遠軍,是來日……
醒來後得知衛瑾瑜可能沒死,陳伯橫心中反覆掂量,只覺這衛薔不至於為了他兩口老血就連喪侄之痛都強忍了,便信了衛瑾瑜未死之事,信了之後心結稍解,不過兩三日就出門走動。
這幾日的同州又有新熱鬧,城門處立起了識字牌,每日一換,每日都能識一個字,寫字之人就是同州第一所定遠童學的夫子。
穿著素色裙的女子就是童學的夫子,一共五人,大的三十多歲,小的十五六的樣子,三人是從北疆調來的,兩人是從同州本地召的,都識數千字,北疆來的三個連那十五六小娘子都會算學。
這幾人只看面相只讓人覺得知書達理和善可親,在招生處一字列開,竟讓人覺得可靠至極。
童學無貧富之分,四歲以上十二歲以下孩童皆可進,早出晚歸,中午管飯,家裡只要給備上中午的口糧便可,第一批說是收兩百人,男女各半,卻有上千人替自家孩子報名,還有幾乎半個同州城的人都來看熱鬧。
陳伯橫遠遠看著,臉上帶著笑。
看著那些一臉懵懂被父母拽著往人堆里擠的孩子,他心中突然一寬。
無論如何,這些孩子長大,會過得比他們父母好。
白龐站在一旁,生怕這老爺子再倒在地上。
陳伯橫看完了熱鬧,又看見有賣糖畫的,摸著袖子就要去買,被白龐一把攔了下來。
「陳相公,靈素閣的許娘子可囑咐過了,您這一月得清淡飲食。」
「靈素閣?」陳伯橫想起了那個總是悶聲不吭給自己看病的小娘子,「這靈素閣也是你們定遠軍里的?」
「倒也不算。」
白龐舉起手一個一個數了起來:「巨闕、湛盧、泰阿、純鈞、赤霄、龍淵、龍泉、這七部主戰事,還有魚腸、勝邪、承影三部,這正好是定遠軍十部,靈素閣是大娘子前年冬天召集北疆名醫編纂醫術的時候組建的。」
他生得粗胖,手指也像未長成的蘿菔,一個一個數過去,像是小蘿菔被栽進了地里。
「龍淵?龍泉?」陳伯橫皺起了眉頭,他聽出了不妥之處,「龍泉本就是七星龍淵,因避諱唐高祖而改了名,怎得兩個名字都在定遠軍中?」
白龐笑呵呵道:「大娘子給十部命名的時候是一個一個想的,龍淵本就是龍淵,今朝又沒有避諱一說,到了我這……因我部中多是定遠舊部,元帥就將先國公的劍名給了我們一部。」
從前,白龐不過是定遠軍里的一伙頭兵,因飯做的難吃,還被人叫白費糧,國公死在了長安,新來的統帥死在了刺客手裡,軍糧軍餉都沒了著落,數萬定遠軍幾乎是被遺棄在了長城腳下,動盪之中,定遠軍中不少人心生去意,白龐就是其中一個。
在雲中城裡苦苦捱過了一個冬天,剛開春,白龐就帶著自己的同夥同鄉二百多人要一起歸鄉。
就在他們離開雲州的那一日夜裡,蠻人越過了長城,半年來衣食不濟的定遠軍哪裡敵得過有備而來的蠻人強兵?死的死,逃的逃,戍衛大梁北疆數十年的定遠軍就此煙消雲散。
白龐本是滄州人,他帶著二百人一路避著蠻人往家鄉逃,路過定州,他們看見蠻人騎著馬如驅趕牛羊一般地驅趕百姓,其中一人拿著定遠的刀,穿著定遠的甲,騎著定遠的馬,殺著定遠軍苦守北疆也要護著的百姓。
等白龐回過神來,他已拔出刀與那些蠻族廝殺在了一起。
十幾個蠻族騎兵被他們用三十條沒有鎧甲的命換了個乾淨,餘下的同袍們渾身浴血彼此看看,最後都看向白龐。
「我們回北疆!」白龐聽見自己大聲說,「當了十年定遠軍,老子把命留北疆了!」
一年後,他帶著自己在北疆收攏的兩千定遠殘軍投奔了大娘子。
數年後,大娘子重整定遠軍,將先國公用的劍名還給了他們。
「原來如此。」陳伯橫點了點頭,「我記得先帝將先定遠公的劍賜還了定遠軍?」
「是!」白龐點了點頭,「那劍如今在我們龍泉部軍部掛著呢,我本想帶出來,袁文將不肯。」
陳伯橫聽完,突然問道:「白將軍,如今的定遠軍和從前的定遠軍,你覺得哪個更好?」
白龐停住腳,一雙黑亮的小眼睛看向陳伯橫,見陳伯橫臉上並無惡意,他緩緩道:
「陳相公,最好的定遠軍,是來日的定遠軍。」
這下輪到陳伯橫走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