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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聖人。」
看著衛薇低著頭的樣子,趙啟恩笑了一下,道:「定遠公想吃下世家投在北疆的財貨,可朕實在不想她與世家走得太近。」
微微抬頭,一雙微圓的眼睛看向聖人,衛薇低聲道:
「聖人放心。」
「皇后做事,朕一貫是放心的。」
這話說得有幾分情真意切,已經相伴十年的兩人,心裡都各自清楚。
窗扉輕動,又過了一個時辰,到了該開窗的時候。
待開窗的內侍都退下了,衛薇瞥見窗外的西沉的太陽,面上漸漸染了微霞,再看一眼她的丈夫,她俏聲道:「前幾日聖人喜好了紫紗,妾命人做了一件紫裙……」
話到此處,意思已然分明。
聖人此時卻又側躺在了榻上,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書。
清風微光透窗而來,衛薇的臉上明了又滅,過了片刻,她含羞忍恥地說:
「妾告退。」
聖人「嗯」了一聲。
衛薇攥緊了衣袖,走出了大德殿,步子越邁越快。
坐上轎子一路往東幾乎要回到飛香殿,她又叫了停。
「我想去看魚。」
轎子無聲無息地換了方向。
飛香殿後面的池子裡養了通身銀白頭上一抹紅的錦鯉。
養了一池。
坐在亭上,看著那些魚,衛薇臉上的神色漸漸柔緩。
她身邊有一女官叫琴心,年有三十出頭,讓其他宮人都退開,琴心走到了她的身邊。
「她果然想要那些女官,也不知道北疆到底是個什麼地方,她什麼人都想往那裡面拉。」
「我一番算計反倒便宜了她,世間哪有這般做阿姊的?你總說要我信她,她信我麼?她若是真信我,就該把她的謀劃都告訴我,自有我替她皆做了,而不是自己從北疆回來,當年我們可是千辛萬苦才讓她回了北疆,如今她輕易就回來了。」
「她弄了個可以讓女子當官的地方,那衛燕歌我見過,英武非常,沒想到竟然是個女將軍,憑你的才學見識,去了北疆大概能當個軍師之類,到時人們再喚你一聲女諸葛。」
衛薇嘴裡的話一句接著一句,魚食投進水裡引得銀條翻滾紅痕如流,她的一雙杏眼盯著那些魚。
琴心站在一旁,任誰來看,都以為是皇后在對著貼身宮女抱怨。
誰也想不到,大梁的皇后,在對著那些魚說話。
「她從來是看不起我的,所以她不肯信我,也罷了……」
一把魚食揚進池子裡,又是一群魚在爭搶,衛薇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我也不能信她。」
「她在北疆這些年究竟是怎麼養兵,怎麼斂財,她是絕不肯告訴我的,我也不會告訴她我是怎麼一步步走到今天。」
衛家嫡枝在這世上僅剩的一對姐妹,早在彼此不可相望的歲月里各自生出了不同的枝蔓,開出了不同的花。
也正因為不同,她們才能都活到今天。
手指拈碎了摻著油料的魚食,衛薇的臉上漸漸生出了笑:
「你說得對,一朵沖霄漢,一朵戲風塵,一朵……花無名,永睡山澗中,這果然是最好的。」
「我要用你換來的命,當直衝霄漢的那一朵薔薇。」
魚食終於散盡,皇后緩緩起身,她走出亭子,對著外面靜立的宮人說:
「這一池魚端午時送給各家命婦,換一池新的。」
「是,皇后娘娘。」
一眾宮人都知道皇后是在拿魚出氣,一下也不敢妄動。
外公是百官之首的尚書令,親姊是統御北疆的定遠公,自己又是當朝皇后,還領皇命奉璽聽政,這般榮寵,這般家世,宮外的人都以為皇后定然是受盡了萬般寵愛,也只有這些侍奉她的宮人知道,聖人對皇后的寵就像是浮在水面上的落葉,拿起來一看,下面什麼都沒有。
看似有寵有權,可事實上無子也無寵,年紀輕輕已飽受閨怨之苦,積了滿腔鬱郁之氣也只敢趁著賞魚的時候對著自己的大宮女訴說。
何等悽慘。
坐著轎子回了飛香殿,還沒等她更衣坐穩,有宮人急急地從外面進來,道:
「皇后娘娘,上陽宮管事胡好女使人來報,女官鄭蘭娘心意至誠,其所跪的蒲團上竟然生出了一顆靈芝。」
「靈芝?」
衛薇站了起來。
「那靈芝在何處?」
「胡管事已將靈芝交給了石將軍,想來此刻已呈到了御前。」
石承恩乃是聖人身邊的大太監,四年前洛陽逆王之亂,石承恩護駕有功,不僅被聖人親自改了名字,還被封了個三品左監門將軍,宮中便多以「將軍」稱之。
「靈芝……祥瑞,生生跪出了祥瑞,他們可真敢想,鄭蘭娘是鄭家的女兒?」
「回娘娘,鄭蘭娘是禮部侍郎鄭裘之女。」
皇后冷笑了一聲道:「我要去見聖人。」
鄭蘭娘所跪蒲團上生出的靈芝此刻已經被人取了下來,太醫院兩個醫士甚至將蒲團都整個剪開,細看了幾遍,才道:
「啟稟聖人,此靈芝確實是蒲團上所生,並非被人粘黏所成。」
一個自以為機靈的醫士還笑著說:「為聖人祈福而生靈芝,可見誠意動天,聖人之福……」
聽了這些奉承之言,趙啟恩的臉上毫無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