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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應了你顧師的。」
她看見路上鱗次櫛比,人來人往,南北通貨,無處不有。
「我想起了乾寧十五年,我本意是趁亂去長安找我兩個妹妹,可我二妹那時已被人帶走,我小妹隨我外祖來了洛陽,我遇到了一個人,名為顧予歌。」
「那時我也正迷惘,手中有兵,又覺得這些兵似乎更是匪類,能殺蠻族,也不知道能殺到什麼地步,我是為誰殺敵呢?為給祖輩留下的定遠軍報仇嗎?顧予歌用一夜給我講了個故事。她告訴我,能夠擊退蠻族的不是一支軍隊,而是百姓,以手中的兵刃保護百姓,讓最羸弱窮苦的百姓也知道如何能過得更好,給他們刀兵和書本,讓他們也變得強大起來,他們自然會為了保護自己而對抗敵人。」
她看見高牆之下萬軍齊發,稼軒之間農婦讀書。
「我那時年少輕狂,自認身有戰功,殺的蠻族比顧予歌見過的都多,更想聽顧予歌講那些生財之法,可等我回了麟州……我麾下兵士劫掠了八十女子充作軍妓,我起初不知此事,麟州百姓見我如見豺狼,我途徑一村落,那裡有一姓方的獨腿老兵,他曾是我祖父身側親兵,也教了我不少帶兵之法,可我那日再去,整個村子已成焦土,為了保孫女不被劫掠,那老兵被活活燒死在自家屋內,給過我胡餅的李娘子,給我唱過歌的方家小娘子……我難道不想護住他們麼?可我只離開不到十日,他們就死在了我的部下手中。也在同日,臨近另一村為自保,以毒草殺了五十兵卒。」
「無軍法,不如無軍,不知為何而戰之軍,不如不戰。」
她看見軍法立人頭落,令行禁止,以同袍之性命為始。
「你胸中有枝筆,能救千萬人。眼下不信也不要緊,以後總會信的,一點點做該做之事,做應做之事,有一日,你便會察覺自己已成了那樣一支筆。」
她聽見衛薔對別人這般說。
「你胸中有柄刀,能救千萬人,一刀活蒼生,一刀救百姓,一刀開民智,一刀換人間,真正活人刀也。」這是她對衛薔說過的話。
於是世人有志,有共濟之心,有求真之勇,向著能救千萬人的生路奔去。
「以煤燃於下,熱氣頂於內,可使鐵車沿軌前行百千里而不需騾馬之力,阿薔,這便是顧予歌說的『火車』!這就是顧予歌說的火車!」
黑漆漆的火車緩緩駛出,越來越快,越來越大,去往遙遠的遠方。
「我是你的顧予歌,也是你的阿茵,這一生有你做摯友,做姐妹,是我的最大幸事。我們的前路要你一直走,也請你一直走下去,那個坐火車一個白日可從幽州到嶺南的世間,那個眾生樂業的人間,那個我坐在設計室里計算建築參數的人間……我真想你親眼看看。」這是她曾經說過的話。
「顧予歌,阿茵,你想讓我見的,我正往,我所正在做的,也想讓你看看。」
「國號就是大黎。」
「我不做皇帝。」
「荊州。」
「南吳。」
「建水師。」
「誰需要我們,誰正遭受不公,誰就是我們黎國之所向。」
薄薄的信紙重若千斤。
洶湧浩蕩的火焰將隨著散布天下的星火而起。
雪地上有人灑熱血。
廢墟中七千個女子齊斷髮。
她都看見了。
「阿茵做了許多許多事,離開這,你會一一看見,她把她的夢在鑄在了黎國的每一寸疆土裡,鐵龍一般的火車,比巨魚還大的船,看不見盡頭的路,救人性命的藥,啟人心智的書,還有,我的刀。」
「你不信我說的,我帶了個孩子來,她叫阿野,只是一個尋常少女,她講的每一點黎國的好,你都能聽見阿茵。」
「『心王……加冕,萬春……不老……』」
「何止六國封相,阿茵會成為改變這個人間的人,定遠鐵騎所至,槍炮所指,都是她給予這個人世的。當初的簽文,是她給你的祝福,僅此而已。一個做姐姐的希望自己的妹妹攜龍乘鳳,瀚海採珠,你不想去嗎?」
「阿茵說,這世上有一個國,百姓當家,百姓做主,人人一等,男女無別……初聞之時,我於濃霧中見晴天,只覺幻夢,阿茵將重雲撕了一條縫,讓我看了一眼不甚真切的模樣。阿薇,她們就是那天。」
她看見握著刀的手鮮血淋漓,指著最困苦百姓的手指堅定不移。
「女子承受著格外的壓迫和桎梏,每一個走向公道的女人,她們最初的不公,就來自她們的血親,是父權,又不止是父權,是她們的兄弟、她們的來日、她們的降生,皆是不公!她們會成為這世上最需要公道,最勇於求公道爭公道之人。」
「公道,在我的手中刀,也在你們的心中,你們想要,它便在,你們想要而不得,還有大黎!」
「大黎的第一任國相,她叫顧予歌,她叫衛茵,何其有幸,我衛薔與她作摯友,與她作姐妹。」
濃霧漸漸重了,顧予歌突然看見一個恍惚的影子。
「予歌,你給我看了天,我走了一生,到今日,無悔無愧,有笨拙處,你別笑我,我本就是個該當遊俠兒的性子,憊懶是有的,可我盡力了。」
「阿茵你別聽她的,她欺負妹妹的本事可是厲害的緊!」
「阿茵你造的船可太厲害了!我種出了你說的玉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