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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子一甩,杜明辛著漢子走向了原本屬於杜氏的馬車。
「杜公子,請。」
杜明辛隨意掀開布簾,心裡還想著到底是哪家敢在京城這麼裝神弄鬼,眼睛看向車裡,卻是呆了。
「杜公子,我這個行伍粗人冒昧打擾了。」
杜明辛聽見了自己吞口水的聲音,旁邊的漢子扶了他一把,他軟著步子進了車裡。
杜家的馬車外面低調簡單,內里卻精緻得很,毛氈子把整輛車細細裹了,極為精緻的木几上燃著清香,正中一個床榻,一個穿著紫色銀紋繡袍的人歪坐在上面,手中正拿著他今日路上閒看的畫本。
頭上男子的髮式用玉簪固定,露在外面的鞋子也是一雙常見的木屐,這人眉目疏朗,面帶淺笑,在這錦繡堆砌的馬車裡,她更像是坐在高頭駿馬之上。
是的,是她。
杜明辛彎腰站在車裡,低聲說:「大理寺少卿杜明辛見過定遠公。」
「杜公子不用跟我這麼客氣。」衛薔擺擺手,讓杜明辛坐下。
馬車輕動,開始行走於路上。
紈絝之名震京華的杜公子老老實實坐著,微微低著頭,在他自己的親爹面前,他都不會這麼乖順。
若是從前他也不會這麼乖順,可……此人一手教養了他家少將軍長大,這般一想,他就心虛腳軟。
衛薔許久不說話,靜靜地打量了他一番,像是笑又像是嘆地說了一句:
「杜公子真是鍾靈毓秀的人物,世家子該有的,你都有了。」
杜明辛一時竟然不知道這句話從定遠公嘴裡說出來到底是不是誇獎。
因著他家少將軍,他對北疆之事頗為留意,旁人都道定遠公乃是天下第一凶兵,可一男子傾盡心血都萬難做到之事難道一身為女子的「凶兵」就能做成?
他倒覺得世人渲染定遠公之兇悍如虎,不過是不忿被一女子壓在頭上罷了,只有定遠公成了虎狼之輩,他們就不是被一女子壓在頭上,而是被一虎狼壓在頭上。
馬上聲,衛薔坐直身子,說:
「杜公子,几上有本摺子,是我奏請陛下找幾個非世家出身的青壯朝官到北疆擔任州府刺史,其中第一,便是你杜明辛。
杜明辛看了眼那本近在咫尺的摺子,並未拿起來,而是又轉頭看向衛薔,神色已然重新清明起來,道:
「承蒙定遠公厚愛,可否讓在下知道,在下這尸位素餐之輩是哪裡得了定遠公青眼?」
衛薔笑了笑:
「杜少卿竟然還不知道,今日在神都苑皇后欲下旨讓你與我麾下承影將軍成婚,只不過是因你說了些孟浪之言,讓皇后以為有損承影將軍聲名。」
杜明辛愣了一下,又聽定遠公說道:
「你爹杜大夫說你已與人議親,欲拒之,衛燕歌不願辱你聲名,堅稱絕無此事,又說自己志同冠軍侯,蠻族不滅,不思成家。」
杜明辛猛地從座上站起來,卻一頭撞在了車頂,站立不穩他往前撲去,被一帶鞘長刀頂住了胸口。
一手拿著刀,衛薔另一隻手還拿著杜明辛車上的話本。
「遊俠兒千里刺殺貪官,受傷後遇到一世家小娘子……杜少卿,你看此本,想著自己是英武非常的遊俠兒,還是這官家小姐?」
「少將軍說她不肯成家?在下從未議親,國公大人,定遠公,這……在下可否拜訪府上?」
好一個杜少卿此時又急又慌語無倫次,哪還有從前半分風流不羈之態?
他慌,衛薔可不慌,收回刀繼續看著手中的話本,她道:
「杜少卿,你還沒告訴我,你看此話本,將自己當了是誰?」
杜明辛的一顆心快從嗓子中吐出來了,勉強振了衣袖,深深行了一禮:「定遠公大人!我有事要與承影將軍詳談,今日可否拜訪府上?」
「你想與承影將軍說什麼呢?情情愛愛,天下間話本早已寫盡,這話本中世家小娘子不就舍了生身父母跟著遊俠兒遠去天涯?你也難比她做得更多了。可惜,這些話本都是男子寫得,無論如何情深,也要女子舍了自己原本大好身家,從未見男子情根深種,為女子做到如此地步。」
搖搖頭,衛薔終於放下了話本,抬頭看向杜明辛。
她話到此處,杜明辛還有什麼不懂的?
他不僅想明白了定遠公所言,甚至也想明了他父母為何又急著給他議親,又為何不讓他騎馬獨行。
他自己猶在心神蕩漾漸理情絲,旁人卻都已將他看了個分明。
定遠公是如此,他父母亦是如此。
他緩緩坐正身子,對著衛薔說:
「國公大人,敢問皇后為何突有此著?」
不管情思如何,杜家郎君終究是杜家郎君,喝酒談情斷袖,也依然是杜家郎君,衛薔眨了下眼,臉上微有些笑,說道:「也許想試試將承影將軍留在東都?又或者是豐州之事想借你杜家之手攪局?你杜家在寒門子弟中素有聲望,你爹杜光義雖然只領虛職,可你叔父杜曉卻已是中書侍郎,若在前唐,他已可被稱一聲杜相,在豐州邊市一事上他一言不發,你與承影將軍成婚或者不成婚,皆讓人有文章可做,也正因如此,承影將軍才將拒婚之事攬在了自己頭上,也免了將你杜氏上下拉下了水。不管皇后是如何打算,已到了如此局面,你當如何?」
衛薔絲毫不怕將話說透,她家承影將軍喜歡上了一個人,就是堂堂正正的喜歡,縱使並無善果,她也要讓人知道這顆心是何等真摯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