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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身將四十文錢如數放在藍巾婦人的手裡,婦人又從自己攤上抓了一塊半尺長的藕與小蝦一併遞給了買魚的女子。
早被漁網、縴繩、魚鰭和冷水給磨礪成粗黑的手像是一片老樹的皮。
「這是藕,娘子你從北方來,少見咱們荊州風物,這藕您就去了皮切成段與豬肉一起煮,保管能得了味道。」
女子看著手裡的藕,問道:「那您攤子上的藕,那些定遠軍的採買會買嗎?」
「有些會!」婦人笑,「湛盧部的林校尉就帶人來一車一車地買藕回去,還有橘子、芋頭,還問我們怎麼吃,要不是穿著那軍衣,咱們還以為是鄰家的娘子來說話了呢!」
她說完,身後戴著藍巾子的婦人拽她後領,她轉了回去,聽了幾句方言又轉了回來:
「林校尉著實是好人,聽說阿細傷了手,先付了五日的魚錢,後來才知道是林校尉自己的錢先墊的,這位娘子我看你腰上有刀,也是從軍的女將軍吧?您比那林校尉的官職是高是低呀?您要是林校尉上峰,可千萬好好誇她。」
一手提魚,以後端著蝦和藕,女子低頭看了自己腰間的長刀一眼,一雙極亮的眼睛已經帶了笑意:
「我不過是個小卒,做事比不上林校尉,大娘您放心,等我回營一定到處說說林校尉的心善。」
兩位婦人連連點頭。
會說官話的婦人說:「娘子你下次來,我挑嫩藕送你!」
女子晃了晃手:「不必不必!」
這個時節的藕都是沿水而居的百姓下到冬日冷水中千辛萬苦挖出來的,手腳泡爛都是常事,看婦人手背上的層層凍傷就知道她這賣藕的日子也過得辛苦。
與兩位婦人道別,女子又在這城外的集市上晃了晃,五更初刻,軍中的採買就會來集市,過了清晨,這集上的買賣就多是些小生意了。
自從定遠軍依安民法分了百姓田畝和水塘山林,集市上賣東西的越來越多,願意來集上買魚菜的百姓也越來越多了。
進了臘月,不少人拿出了自己制的乾菜和干菌子來賣,乾菜貴在鹽上,在這買半斤趕上在北疆買十二兩,干菌子就全靠百姓春秋季節去山上找,貴在了少。
走了約有十丈,女子看見一家賣干菌子的將菌子收拾得甚是乾淨,沙土草葉一概沒有,又蹲下來買了半斤。
走走停停到了城門口,有一穿著青袍的女子迎了上來。
「元帥,您說是要買菜,一買買了一個時辰。」
雙手提著東西的衛薔面上帶笑:「這水邊的市集跟旁處不同,逛著逛著我就忘了時辰。」
南宮進酒接過了乾菜和菌子,嘴裡道:「孫刺史還沒到,各處還要元帥拿主意,財管司李管事和民事司來管事都來問撥款撫民過年一事,封學政與建部要與您定州學的地址,小衛將軍來匯報水軍練兵之事,您倒好,說了一聲買菜就沒了蹤影。」
「總坐在那批文書、與人商談,仿佛身上只長了手和嘴,出來看看能知道的可是要更多些,為官執政,靠的是腳和眼。」
衛薔把臂肘搭在南宮進酒肩上,帶著她轉身看向民居:
「你看,荊州百姓不怕咱們了。」
南宮進酒左右看看,不知衛薔是看見了什麼。
「你看牆上掛著的干雞。」衛薔抬起端著蝦和藕的手指給她看,「要是還覺得定遠軍是會強他們害他們的,哪會將干雞掛在旁人能見的地方?」
南宮進酒恍然大悟。
衛薔轉身繼續走,南宮進酒跟在她身側。
「荊州缺鹽,高家將鹽利緊握在手,不許販私鹽入荊,鹽價近三百文一斗,比前唐永貞年間的官鹽價還高,年前得再籌一千斗鹽運過來。」
一邊說著,衛薔在心裡算著帳,唐代時從鄧州到歸州、荊州等地都屬山南道,是僅次於劍南道的鹽產區,現如今卻廢弛至此,鄧州襄州等地還好些,高家父子將荊州、歸州原有幾處鹽場砸了大半,只為能以鹽牟利。
實在是以庶民之血豐財狼之脊髓。
「還得讓工部派些治鹽之人來荊襄等處勘察舊有鹽場,看看能有多少復工的。」衛薔說道。
南宮進酒將此事默默記下,只等回去之後寫成文書。
兩人走在街上,衛薔轉頭見一繡坊,說道:
「荊州的絲絹倒是不貴,聽說洛陽那邊有蓄了棉花在裡面的絲被,倒可以給小阿盈做一條……做件氅衣也不錯。」
兩人在路上又磨蹭了半個時辰才回了官署。
剛進門就被李若靈寶堵了個正著。
「元帥,從洛陽來了密信。」
將信遞給了衛薔,她又轉身對南宮進酒說道:「要你去迎元帥快些回來,你是不是與元帥一同逛了起來?」
南宮進酒羞愧低頭。
衛薔將東西都送到後廚,跺了跺腳坐在火盆邊,打開紅封的書信。
木炭上微小的火舌在濕氣中竄了一下。
李若靈寶看過去,只覺得一簇火光在自家元帥的眼中明滅。
衛薔一鬆手,那封信落在了火盆里。
火焰頓時拔起,將紙頁吞噬成灰燼。
「寫一封調令,給魚腸部大隊長甘鵬,即日起他統管洛陽的魚腸。」
李若靈寶是知道衛瑾瑜是洛陽魚腸管事的,聽到此調令不禁一愣。
衛薔沒管旁人想什麼,看向端坐在案後的裴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