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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黑水靺鞨還是粟末靺鞨,皆剛毅非常,元婦德明明沒有去過白山黑水一帶,卻斷言靺鞨一族善戰堅毅,若有朝一日各部一統,也必有揮師南下的一日,光她的這份本事,我就得好好想想她的法子能不能用。」
元婦德在策論中說蠻族已經被打怕,不足為懼,海東國逃民愈多,國亦將亂,黑水靺鞨各部卻在山水嚴寒之中變得愈發善戰,應派使者與之修好,在想盡辦法將他們內遷漢化。她還說對東北應徐徐圖之,伺機而動。
這些說法與衛薔所想的、與定遠軍內議定的幾乎相合。
可她後面說的,也是真正讓人驚詫的部分。
她說定遠軍應該先西進攻下烏護、甘州烏護,然後南下平定韓逆之亂,自北向南,占下黃河沿岸綏州延州等地,逼迫韓逆繼續向西部逃竄,沿著黃河到隴州鳳州一代,逆黨占下的地方算是大梁失地,定遠軍搶回來,按照定遠公的「征地令」就是她的地盤,定遠軍不需要占下所有的地,只需要占了綏州和延州,再屯兵鳳州,只要將北疆的安民法照頒通行,幾年間就能在中原召足夠多的百姓,可「進而謀天下」。
她甚至還評判了一下如今的朝廷對韓氏逆黨久攻不下,只會讓各處人心浮動,定遠軍只要陳兵在北,就有被朝廷求著南下的機會,縱然大梁內部無人擅動,南吳的楊氏也非易於之輩。
而北疆可以趁機從鳳州開始沿著西線經營,取漢中,下巴蜀。
只要定遠軍不稱王,沒有向大梁動兵,便不是逆臣,等大梁分崩,還能舉著給大梁報仇的名號打下去。
比起藺岐生的中規中矩聯合各部的細處,房雲卿的以蠻族攪亂東北各部……甚至崔瑤自己的策論,元婦德的策論更大膽,也更長遠,她仿佛不是在考試,而是在講自己所想的一條路一股腦兒地說了出來。
能選中這篇文章為策論之首,衛薔的很多想法已經不言自明。
「具體如何做,還要看時事變化,去年此時我還想親領大軍與蠻族胡度堇決戰,如今已經有些不將蠻族放在眼中,北疆走的比我想得更快……先將自己的立足之地經營妥當,再謀取他處,至於是哪一處,說不定得等那處撞到我們手中,我們才能知道。」
第二日,衛薔帶著一百多名進士登上了一座山,這山當地人曾叫作是母子山,被先帝改了名叫「救駕山」。
山算不上陡,也不高,俯視四周,能看見山谷里生出了一片片的小花。
春風一動,去歲冬天剩下的酸棗已經乾癟了,在乾枯的枝頭輕晃。
看著山頂生出的小樹,衛薔笑著說:「先帝在這裡被困了多日,原來的樹都被砍了生火,這些樹都是後來長的。」
藺岐生摸了摸一棵樹的樹幹,笑著說:「此一戰,救了大梁。」
衛薔看向他:「此一戰只救了大梁麼?若非此戰,我也不會當定遠公……」
「當不當定遠公,元帥終究會帶著自己麾下鐵騎救了北疆。」
藺岐生如此說著,面色帶著淡淡的笑。
「藺兄說的沒錯,大梁沒派兵,沒給錢,北疆如此局面還是定遠軍打下來的。」說話之人叫楚平疆,麟州人,這次科舉,她名列第四。
沒錯,叫了「楚平疆」的人也是女的,她原本想投軍,可小時候一條腿被蠻族踩斷過,走路略有些跛,才發奮讀書至今日,今科考試,她的律令、詩文兩科都在前三,算學只錯了一題比總榜第二的藺岐生好不少,若不是策論差了些,崔瑤還坐不穩第三的位置。
衛薔看向其他人,竟然也都覺得藺岐生和楚平疆說的沒錯。
她恍然大悟,這十多年間,北疆不認大梁的人,遠不止她所知那些。
第132章 糖粥 「元帥,我欲重寫天下婦德之綱,……
從「救駕山」上下來,回到郡主府,遠遠就看見一個年輕人牽著馬站在郡主府門前,走近一看,衛薔笑了:
「狸奴,你來看你阿娘?」
來人正是崔瑤的兒子陳重遠,他剛來北疆就被薊州刺史於成的手下搶來了薊州,一直在薊州的農部做事,他生性沉穩,又是個良善心軟的,雖說沒有如願從軍,可在農部每日下田與老農打交道,還順便教授村中的孩子習武,陳重遠竟然也過得如魚得水,如今他臉龐曬黑了,人可比從前沉穩百倍,看見衛薔,先行了一禮。
衛薔笑著說:「我不攔著你們母子親近,今日好歹雨停了,若是願意走動的,只管到街上看看去。」
後面的話是對其他人說的。
說完衛薔就下了馬,轉身看見元婦德從馬車上下來,她過去扶了一把。
元婦德左邊是餘三娘,還以為右邊是王無窮,不成想一抬眼看到的是衛薔,她有些呆怔,站穩了之後把手臂收了回來。
「你們幾人今天餘下的時候要幹嘛?可否算我一個?」
餘三娘激動萬分,兩隻手在衣擺上刨來刨去,還是王無窮笑著說:「元帥,我們今日想拉著婦德去街上逛逛的。」
「那正好,我和你們一起。」
衛薔招呼了李若靈寶一起,五個人稍事休息,就去逛無終縣的街市。
薊州刺史於成是正經進士出身,十幾年前就做過太子中舍人,因為得罪了申氏才被貶到了雲州,那時他是雲中城裡一個貶官,卻深受定遠公衛泫信重,後來衛泫身死,蠻族南下,定遠離散,他趁機帶著一些衛泫與人往來的書信逃到了定州,申家倒台之後,很多人都勸他回洛陽,可他知道了衛泫的女兒衛薔在北疆,還被封為定遠公,就毅然決然到了麟州投奔衛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