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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鼓兒看呆了,連叫人都不會,眼睜睜看著帶頭之人手握一把極長的大刀,一刀下去,營外的護衛連話都說不出口就被砍到在地上,一顆人頭伴著北人的鐵蹄一併越過木籬。
抱頭蹲下,盧鼓兒的懷裡還有沒曬乾的木柴。
那些黑色的騎兵看也不看他一眼,直衝營帳。
雨水落在脖子上,盧鼓兒勉強抬起頭,看見那柄長刀劃開了營帳,裡面還未來得及穿戴的人更來不及拿起武器,徑直被長刀砍下了頭顱。
坍塌的營帳落在取暖的火盆上,還沒死的人哀嚎著逃命,他們甚至不敢拿起刀與那些黑色的殺神搏命。
這、這就是北人?
這就是定遠軍?
懷裡的一根柴骨碌碌滾到地上,浸滿了冬日晨間的雨水。
幾十里外的景陵城裡,陳重遠坐在衛清歌的身邊看著湛盧部送來的軍務。
衛清歌轉頭看了他一眼:「陳貓貓,你今天怎麼了?」
陳重遠低頭一笑:「我想著阿薔姐姐正在殺敵,就有些坐不住。」
衛清歌將頭轉了回去。
「家主好久沒有親自上陣,那些人叫申屠大壯是奪魂槍,叫符要錢是鐵騎娘子,叫白胖子是笑面佛,叫燕歌是藍眼狼王……都忘了從前是如何叫家主的了,合該讓那些姓楊的看看,屠戮百姓,圍堵城池,就該被天下第一兇刀砍在頸上。」
申屠大壯是巨闕將軍申屠非,確實生得高大勇健,比薛將軍都要粗壯,符要錢是龍淵將軍符嬋,龍淵部幾萬人從頭到馬腳都是鐵甲,花錢的地方數不勝數,到現在沒做到自給自足,白胖子是龍泉將軍白龐,他總是笑呵呵的,龍泉部卻是出了名的無情之師,造反之人將自己的妻兒綁在城外假意投降也攔不住他的刀鋒。
巨闕部、龍淵部還有龍泉部從同光八年南下平叛以來名震九州,讓人知道了定遠軍到底是怎樣的強兵,卻也讓人漸漸忘了從前被稱作「天下第一兇刀」的衛薔。
想起衛薔的凶名,陳重遠笑了:「我從前第一次見到阿薔姐姐,也先被她的名聲給下住了,其實阿薔姐姐是能爬上樹給小孩子救貓的好人。」
「噗呲……」衛清歌笑出了聲,將「救貓」兩字在嘴裡念叨了兩遍。
「我還記得那時大學政說你想從軍,過了這幾年,你現在算是得償所願。」一邊在文書上寫下批註,衛清歌一邊說道。
陳重遠也笑了:「回北疆之前阿薔姐姐與我說過,當時北疆最要緊的事就是興學政,開科舉,不想阿娘分心,我還不知定遠軍到底是什麼模樣,北疆到底是什麼模樣,不如先歷練幾年,後來讓我考工部從軍,反倒是我捨不得。」
民事八部粗看下來農部的活應該是最髒最累的,在薊州農部做了兩年多,陳重遠倒覺得挺好,從前他在河中府陳家做些巡防之事,看似在操持實務,可究竟做的好不好,只在旁人的嘴裡,伯父在洛陽,他阿父就是河中府陳家裡管事的,自己是他的獨子,到底好不好,旁人如何能說他個不好?
在農部,好不好都在收成里,肥下的夠不夠,除蟲做的勤不勤,收成是騙不了人的,教孩子們練武,他們的眼睛裡也沒有巴結和欺瞞,習慣了清茶和粟飯之後阿薔姐姐寫信讓他科舉他都捨不得了,要不是薊州的於刺史調往了絳州之後保舉了他去工布部農事司,陳重遠都忘了自己想要從軍這回事了。
他熟讀兵書,又算得上勤懇紮實,去年工布部副將顧青衣就將他升為了大隊長,今年才能運送火炮來復州,再行教導之責。
「真好。」衛清歌搖頭一嘆,「陳貓貓做的都是自己想做的事,我也是……好多人也是。」
她看向陳重遠,抿著嘴笑了一下:「我從前問家主,什麼是人人一等,家主說,就是人能做自己想做之事,不被強迫,不被買賣,不愚昧,心有所向,便能往之。」
陳重遠靜靜聽著,衛清歌的聲音就在他耳邊。
「家主說這話的時候是去年的大會,民事十二部管事,定遠十二部主將,各州刺史……當時有人問,那元帥為什麼還要打仗,還要殺人?」
長刀劃破寒雨,鮮血噴涌在黑色的馬和揮刀人的臉上。
那人的目光比刀還鋒利。
「破營!」
隨著先鋒如一把鋼刀刺入南吳的營中,剩下的數千人從山上奔馳而下沖向敵陣。
「家主說,繼續打下去是為了天下人皆能如她所說的那樣,如果這個世間沒有強迫買賣與愚昧,自然沒有戰爭。」
雨水沒有澆滅火焰,南吳的將軍終於披甲上馬帶著人向著穿著黑甲的騎兵們衝來。
狹路相逢,手持長刀的人反手握刀向著那將軍的頭上劃了過去。
刀尖在褐色的甲片上劃出了火星。
將軍的槍也刺了過來,握刀之人鬆手,刀刃反轉,回刀將那將軍的手臂砍了下來。
涌著血的斷臂落在了雨地。
衛清歌學著自己家主的樣子嘆氣:「天下本該沒人願意打仗,可是吳、楚、蜀還有梁,喝著別人血的人正用軍隊來維護他們的強迫、買賣和愚昧,他們的貪婪無可休止,只有戰勝他們,殲滅他們,才能保證北疆人所想的事所走的路不會被扼殺。」
南吳不在乎那些與黑甲軍混戰在一起的兵卒,搭起了箭陣。
箭矢如雨一般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