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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身河中府陳氏,世家在朝中真正能與尚書令姜清玄分庭抗禮之人。
他在朝上極少開口,被人暗地裡稱作「閉口相公」,可他每有動作都能攪動大局,所以,他不常開口,開口便有千金之價。
陳伯橫最後道:「皇后娘娘,當務之急乃是定下邊市稅賦的一眾條陳,看看有無前朝舊例可查,至於其他,皆是瑣事。」
戶部侍郎伍顯文跪在了地上:「娘娘,要定稅法,請先清商稅之數!前事不清,後事難行!世家不納商稅路稅,如何能予之通商之利?」
說完,他脫冠叩到:
「臣戶部侍郎伍顯文請奏。」
陳家老爺皆有美髯,陳伯橫抬手輕撫,轉身看了伍顯文一眼。
尚書令姜清玄與陳伯橫為敵多年,如何不知被他盯上之人絕無好下場,抬腳上前一步正要說話,卻只見站在武官之首穿著紫色團花繡袍的定遠公突然站了出來。
看看滿地跪著的人,她一笑,然後朗聲道:「我有一法可讓世家交錢交得明明白白。」
伏在地上戶部侍郎本以為自己這般咄咄逼人必然又會引來世家眾人的攻訐,閉口相公已然開口,此事終了必是他以己身為卵,去擊世家磐石,落個蛋碎石存的下場。碎便碎了,他這卵是個臭的,也得把世家那石頭熏個臭氣熏天。
沒想到定遠公卻在這時接了話,還說得極為篤定,轉眼間,所有人都忘了他這趴在地上的戶部侍郎。
姜清玄轉向定遠公,一振衣袖,他說:「請定遠公賜教。」
衛薔未語先笑,笑得甚是可親:「本國公有一法乃名為『標信法』,諸世家車馬入豐州,須要豐州憑信,每三年豐州督府發六份憑信,無憑信,世家車馬不可入豐州。」
聽此言,有人已經皺起了眉。
「敢問定遠公,何謂『無憑信世家不可入豐州』?」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豐州乃我北疆之地,我又是豐州都督,本國公說讓誰進,就讓誰進,本國公說不讓誰進……」
女子看了一下滿朝文武臉上的驚訝不忿,笑容更燦爛了兩分,沒有再說下去。
可所有人都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是實際上的北疆之主,她說不讓進,那自然是,不能進的。
有人胸中陡然起了刺骨涼意,
她是在笑?
分明是猛虎露齒待噬人耳。
「請問定遠公。」尚書令姜清玄問她,「那憑信又如何可得?」
衛薔並未看他,而是看向了陳伯橫、鄭裘、於崇等世家之人:「錢,糧,人……興建邊市並非小事,重通商路亦要養兵以為護衛,可我北疆沒錢沒糧沒人,堂上諸世家想要通商之利,朝廷也想要,既然想要,各家便要掏出本錢助我興建邊市,我以五萬貫為一標,二十標可穩獲一份憑信,若是不到二十標,便是標數最高的前六家得憑信,自邊市建好算起,三年中可來邊市通商,那之後,則是每三年來豐州督府競標一次,同樣,標數最多者可獲憑信,至於換標得來的錢,入國庫。」
聽她如此說,姜清玄慢聲:「多謝定遠公解惑。」
一時間,除了他之外,朝堂上再無人說話。
戶部侍郎伍顯文忍不住從定遠公身上移開視線,看向了出身河中府陳氏的中書省丞相陳伯橫。
不少人如他一樣,看向自己身邊世家之人。
誰也沒想到,開邊市通商本是世家通力促成之事,可轉瞬之間,定遠公就先向世家發難。
她向世家要錢、要糧、要人,還要諸世家比著送,送少了就是白送……可送多了,多少是多呢?
仍跪在地上的戶部侍郎一貫厭憎定遠公,此時卻覺得那著紫挎刀的女子已經張開了一個巨大的口袋,只等著世家鑽進去,頓生心曠神怡之感,他甚至有些想笑。
「定遠公,這、世家爭……」有人開了口又頓住,仿佛不知該說些什麼。
堂外明光照在衛薔的臉上,仿佛已經知道了他的意思,微微挑了一下眉頭,正色道:「諸世家就在朝堂聯絡有親互稱兄弟,想來必會溫良恭儉,互相禮讓,做不出什麼你爭我奪之事,大可以每三年選出六家,每家出五萬貫,享三年通商之利,《大梁世家錄》上除了我衛家和裴家,還有世家七十又二,如此一算,三十六年可全輪過一次。」
明堂上再次鴉雀無聲。
人們都知道,她不是好心在幫人算帳,正相反,她是在世家之中放了火。
站在裴道真身後,鄭裘的手在抖,他本想提議將邊市開在西北,可西北四州羌人年年作亂,實在不安穩,薛大將軍也無意擔下護衛商道之事,現在,他心中猛然有一想法:
「早就知道這惡虎為財噬人,怎麼就迷了心竅?誰說她是世家之人?世上有這般的世家之人?邊市之事一定,她不思如何與諸家往來獲利,竟然做出這等要卡住諸世家脖子之事!」
他想問問之前在木樓上信誓旦旦的於崇,他當日所說什麼定遠公是世家之人守世家的規矩,難道是夢話嗎?
「被人磨刀相向,這邊市,還不如不開。」
可這念頭一閃而過,他卻不敢說鄭家不去豐州參與那競標之事。
他家不去,若是別家去了呢?
可要是去,一標五萬兩……
這、這人不是世家從北疆請來砍寒門的刀麼?怎麼就要從世家身上砍下血肉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