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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盧鼓兒,去年才十五,復州雨水多,木柴不生火,伍長提棍棒,什長扣口糧……鼓兒過得苦,如今才享福,身上棉衣裳,腳下新鞋子,定遠不殺俘,還讓人飽肚!」
聽到了近衛的複述,楊憲沉默片刻,捂著頭,他咬牙道:
「傳令下去,敢投敵者,殺!」
「敢議軍事者,殺!」
「聚眾者,殺!」
殺?
殺誰?
誰殺?
一生得不似南人的漢子一甩手裡燒不起來的木柴站起來大聲道:
「咱們挨著餓受著凍,聚在一起都得死,那還不如豁出命去投了北人,再差總比現今好吧?」
說完,他抄起自己早就生了鏽的槍就沖了出去。
南吳鐵器金貴,他們這些為國賣命的,大半用的是木頭做的槍。
他不是一個人,與他一齊衝出去的人越來越多。
看著南吳軍中譁變,龍十九娘子放下了手中的望遠鏡。
「看看他們,咱們都得記得,咱們是為了什麼才打仗。」
「高官厚祿?金玉富貴?咱們為的是咱們現在過得日子,人人可得的田畝,有人就總想著據為己有,人人可得的功勳,有人就總想將之作自己頭上的寶珠。」
「這些人,就是我們的敵人,就像現在南吳營中對著自己的兵士舉起屠刀的,他們就是我們的敵人。」
「什麼叫壓迫?搶走田畝,掠人為奴,要這些人交出他們的性命為護著自己的榮華富貴,卻又不將他們當人,這些都是壓迫。」
「我們來到這,是為他們,是為復州百姓,也是為自己,私心講是為了自己,可誰不希望自己的同心同道之人越來越多呢?若是天下都能與北疆一樣,我們也可放下刀槍去享安居樂業。」
薛驚河斜靠在床上,聽衛薔對衛清歌說道:
「我等長刀所向,就是為了興天下人人一等的大義。將北疆的一些律令寫在紙上,送進荊州城。」
燈火照在衛薔的臉上,她面帶淺笑。
剿滅了借道而來的南吳兵馬,下一步自然是將那條道,徹徹底底,永永遠遠地握在手中。
第225章 老弩 「《安民法》治下,無人如草。」……
從定遠公抵達復州不過十日,來勢洶洶的南吳大軍被重重圍困,全數被殲只待時日。
唐嵊並非不通軍事之人,正因為懂,還懂得不少,再看定遠軍行軍策略只覺是天兵降世。
除了那些火器,定遠軍悍不畏死又令行禁止,據說從村落中穿過也絕不擾民,百姓送的些吃食也都照價付錢。
在李公書院時,唐嵊便想建一支能打仗又不破門害人的軍隊,回到阿父身邊才知有多難,兵吃糧,將扣餉,襄州兩地號稱有十萬大軍,多半都是空頭,是他阿父和上下將領的財源,兵士們操練起來還有幾分樣子,打仗時卻是怕死的,他們本就求點糧餉罷了,眼睜睜看著同袍死在面前只有膽怯之態。
楊憲手下吳兵成編被定遠軍剿滅、俘虜,剩下的人不到三成,楊憲還能指揮些人馬,唐嵊已經是佩服不已,他知道自己帶的這些襄州兵哪怕只是死三成,所有的人都會潰敗逃竄。
定遠軍呢?
走到景陵城城門口的時候,唐嵊心中突然有此疑問。
猶如天兵一般的定遠軍,死多少人才會潰逃呢?
在城門迎他的男子穿著黑色鎧甲未戴頭盔,劍眉星目面如冠玉,看著比他還要小一些。
若不是曾見過薛節度使,唐嵊幾乎就要錯認此人了。
「在下國公麾下定遠軍工布部火器司第三大隊大隊長陳重遠,見過唐將軍。」
長長的一串兒稱呼陌生又繁瑣,唐嵊還是不敢托大,連忙回禮:「威勝軍與定遠軍協力同心,陳隊長何必客氣?」
陳重遠笑著道:「唐將軍,國公已經恭候多時。」
跟在陳重遠身側進城,唐嵊心中越發忐忑起來,這陳重遠舉止做派皆有大家氣象,這樣的人在定遠軍里竟然只能做部司下的小官?
到了州府衙門,唐嵊下馬跟在陳重遠身後到了後堂。
堂中一女子只束了長發,頭頂一小巧金冠,身上裹著一件灰白裘衣,天這般濕冷,她卻未穿靴子,只著白襪踩著木屐。
聽見有人走到堂前,女子抬起頭,未語先笑:
「此次若非威勝節度使與唐將軍傾力相助,定遠軍與安、復兩州守軍也無力困住南吳大軍,從前先父在時就聽聞唐節度使用兵如神,今日方知唐將軍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若是叔伯長輩誇讚,唐嵊會自謙,若是有求於阿父的人誇讚,唐嵊會笑著受了,可這定遠公誇讚自己,明明聲音里滿含笑意,唐嵊膝蓋一軟,差點給這國公行大禮。
「國、國公大人謬讚,此次來安州下官才知道這定遠軍這般神兵,此戰能勝皆是國公運籌帷幄,定遠軍上下浴血奮戰,實在與威勝軍和下官無絲毫干係。」
今日的客套話也算是說夠了,衛薔坐在椅子上直接道:「罷了,客氣話不必再說,不知唐將軍來此是有何事?」
定、定遠公就只客氣兩句嗎?
唐嵊不知為何心中一松,大聲道:「下官來此有兩事相求,其一,定遠軍驍勇難當,世所僅見,下官願帶餘部投定遠軍,從今往後只有定遠軍,再無威勝軍,下官也願在定遠軍中從步卒做起,任憑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