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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薔一拱手,道:「啟稟聖人,臣實在不敢怪皇后娘娘一顆忠心。」
見她面色變冷,趙啟恩反笑了起來:「你莫要說這賭氣之言。『忠心』二字是你們衛家人刻在骨上的,朕從未忘過。阿臻,若非是有你在北抵禦蠻族,朕這朝堂也不安穩,只可惜災禍連年,國庫疲軟,你在北疆如許年,朕也沒幫上你什麼。」
「臣不敢!」
聽趙啟恩此話,衛薔連忙站起來,跪在了地上。
「臣在北疆無日不感念聖人隆恩,北疆能有今日,全憑先皇高屋建瓴,聖人運籌帷幄。」
趙啟恩擺擺手,道:「阿臻,莫要如此,朕所說的乃是實情,先帝在時,每年還能與你十萬銀兩,這江山到了朕手中第一年就大旱,偏偏那些世家……若不是你做群臣表率,上表免了北疆軍費,朝廷怕是連那一年的賑災之銀都湊不出。」
「聖人、聖人,臣當不得如此誇獎,為聖人排憂乃是臣下本分。」
看著定遠公發頂的玉冠,趙啟恩緩緩拿起了一旁的茶杯,輕啜了一口,道:「朕久居廟堂,也不知北疆如今又是如何情狀,朕聽聞你想開邊市,復開前唐商道,難道你與有意與蠻族議和?」
春風吹得九州池上波瀾陣陣,綠柳如煙,亦在波瀾之上飄搖。
繞了無數個圈子,演了半日的君臣相得,趙啟恩終於將自己要問的問了出來。
昨夜衛薔在於家說的話,這位病退深宮的聖人已經知道了。
暖風拂面,衛薔眸光不動,臉上淡淡地帶著笑,說:「回聖人,不是我等要與蠻族議和,是蠻族迭剌部首領意圖取而代之,為讓北疆按兵不動,他們願意讓出西域商道。」
「咳咳咳……」
趙啟恩重咳了幾聲,嘆了一口氣道:「蠻族狼子野心,乃我大梁世代之仇敵,不可與謀。」
「聖人英明。」衛薔躬身道,「微臣也是如此想的,蠻族於我定遠軍有血海深仇,有定遠老兵曾立誓不破蠻族誓不回南,可惜英年早逝,埋骨北疆,此乃定遠上下報仇之志。」
趙啟恩不願再喝茶,一旁的太監奉上了水,他喝了兩口,才道:「你們有此志,我就放心了,你起來吧。」
看著那張虎皮做成的裘袍,衛薔跪在地上不動:「聖人,昨夜之事乃是臣之一計,驚動聖人是臣之過。」
「你的計謀?什麼計謀?」
「聖人,這兩年間,蠻族迭剌部勢大,幾番吞併小部落,蠻族首領胡度堇去歲來犯,在勝州被殲滅五千人,迭剌部首領釋魯更是蠢蠢欲動,胡度堇雖已年邁,也有一搏之力,臣故意在於大人府上說起商道之事,就是為了借世家之口將此事傳回蠻族,讓胡度堇知道迭剌部野心,也讓迭剌部以為臣願助其奪位。沒想到諸世家對此事竟然如此在意,今日一早,連裴大人都來信與我,信中一句『願守玉門』……臣從前還以為冀州裴氏淡泊名利,想來是我久在北疆見識短淺。」
「裴家?」
衛薔的話勾起了趙啟恩極大的興趣,他站了起來,虎裘被他留在了座上。
「阿臻,財帛動人心,前朝商道多利,確實擾動了那些世家的心啊。」
看著九州池的水,趙啟恩雙眸越發亮了起來。
他回身,一把將衛薔從地上拉了起來。
「阿臻,這商道之事,你只當是真的,下次朝議,你當著滿朝文武遞本上奏。」
「聖人?」
見面前之人不懂,趙啟恩笑了起來:「你只管說要建商棧,通道路,不管你將這事說得多大,你要記住,朝中世家只有六家可以拿到通商之權。」
衛薔似乎懂了聖人的意思,她低聲道:「聖人,可這彌天大謊……」
「無妨,只要此事成真,真到了揭開之時……那些世家也做不了什麼。」
能讓那些趾高氣昂的世家從此虛耗內鬥、枉費財力,將那一雙雙盯著皇座的眼睛移去荒僻的北疆,只是一想,趙啟恩便覺心中快意。
「阿臻,若能讓世家從此俯首,我記你一大功!先帝給了你征地令,我可讓衛瑾瑜再襲一代!」
衛薔又要跪下謝恩,被趙啟恩拉住了。
「借西域商道削弱世家,此計莫與人言,你離開紫微宮,西域商道之事便是真的。」
說完,想到世家分崩湮滅之景,趙啟恩胸中響如擂鼓,他沿著亭欄轉了兩圈,又道:
「此事一出,世家必然對你多番拉攏,你不妨縱容些。至於阿薇和姜尚書,你們如今嫌隙未消,也是正好,讓那些寒門大臣多上些反對的奏本,也更顯得此事做不得假了。」
身穿錦袍的定遠公看著站在亭中的君王,看著他志得意滿,看著他躊躇滿志,看著他忘了咳,也忘了虛弱。
片刻後,她緩緩拱手,沉聲道:「臣,遵旨。」
半個時辰後,趙啟恩坐在琉璃亭中,手裡把玩著一枚茶盞。
「本想學父皇當年,先用衛臻這把刀削去世家寒門兩面臂膀,再讓皇后用姐妹之情拖住衛臻,待朕理清了朝堂就廢掉那征地令,沒想到這把孤刀還能給朕意外之喜,如此一來……若能將世家一力壓服,倒是除了朕心頭之患,看來,朕要從寒門之中再提一派。」
心中如此想著,他將茶盞放在了桌上。
聖人的身側只站了一名太監,手中奉著茶壺,比一旁的樹還要安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