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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元秀終於抬起了頭,她看著這個對自己微笑的女人。
她從開始到現在,沒有將那兩人稱為她的父兄,好像她自始至終知道她是如何痛苦憤恨。
這讓她又想了王織婆。
難道這個女人的身上,也有王織婆一樣的魂魄嗎?
能伸出絲線來,輕輕拴住別人?
明明應該是寶貴至極的東西,為何竟然讓她一次一次遇到?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楚元秀終於抬起手接過了那薄薄的幾張紙。
她想知道為什麼。
很奇怪,這張紙上的字她不識得幾個,卻在觸到的一瞬間,看到了很多的絲從上面纏繞到自己的身上。
……
定遠軍在遼西高歌猛進,在西面,韓家的叛軍再次順著黃河南下,這次他們的目標不是長安附近的同州,而是建雄節度所轄的絳州。
建雄節度自以為隔著一條黃河,自己不必憂心,沒想到叛軍轉眼間殺到了眼前,正平、翼城等縣紛紛失守,建雄節度躲在絳城內閉門不出。
絳州再南下幾步就要河中府了,距離洛陽也已經很近了。
得到消息的皇后立刻派黃河附近各處節度圍剿叛軍。
與此同時,有人勸皇后東去,保全聖人和自身。
皇后幾乎要冷笑。
她一把將奏本扔在了那群人的臉上。
「區區數萬賊逆,我一婦道人家還不怕,你們這滿朝的男人,竟然都怯懦起來?」
「莫說他們沒占了絳州,他們占了絳州,聖人離開洛陽,他們占了洛陽呢?我與聖人一同蹈進東海嗎?!」
明堂上群臣紛紛跪地。
坐在御座旁,皇后閉上眼緩緩出了口氣。
「下旨給大將軍薛重,讓他再次出兵打綏州,這次無論如何,我要見他成功。」
「是!」
看著手上想請定遠公出手平叛的奏本,衛薇笑了笑,把它放在了要給聖人看的奏本中,還是最上面的一本。
果然,看了這奏本聖人的精神更好了,還能怒罵十幾次「蠢貨」。
只是有些累,罵完了幾乎要癱在憑几上。
手也抖得更厲害了。
第106章 寫書 「在下秦緒,奉命來寫戲。」……
占領了柳城之後的種種瑣事可謂是千頭萬緒,楚元秀的事情可以說小到不能再小,陳窈兒願意親自去做,只是因為敬她智勇雙全。
而柳城,這有數萬人口之地,無數悲喜離歡,都還要她這個一州刺史去一力支撐。
面前高高摞起的文書,陳窈兒打開了兩本,眉頭不由得深深皺了起來。
「民心不安。」
「定遠軍所行之處,營州百姓畏之、憎之。」
「身是漢人身,心是蠻族心,視我等為仇敵。」
「今有百姓暴起,欲奪刀傷人。」
陳窈兒揉了揉額頭。
元帥在北疆打仗,是與蠻人無數次的你來我往,每到一處都盡力帶走當地百姓,等她真正占了一州之地,也不過是拔初當地的蠻族,安置好被奴役的百姓,再讓原來被帶走的百姓歸鄉。
認真說起來,北疆各州蠻族最多也不過占了七年,兒童長大,少年成人,壯年未老,所有人都還記得在大梁的日子,平素民風又彪悍,只要有漢人起事,可以說是一呼百應,像曾經是專門刺殺蠻族官員的申屠休和曾占山為王的符嬋,只要他們肯殺蠻人,北疆百姓都曾想盡辦法護著。
元帥不僅能力戰蠻族,還治軍有方,不讓軍士擾民,再加上「衛」這個姓氏,元帥一路收復北疆可謂是民心所向。
營州卻與北疆完全不同,自從安史之亂之後,營州就在各族手中被爭搶,原本在這裡沒有隨著平盧軍內遷的漢人已經繁衍了很多代,有些連漢話都未必說得清楚,更不用說寫字了,在這些人的心裡,定遠軍本是外來者。
長安變亂被擄來營州的漢人離鄉背井,受制於蠻人,如劉懷那般踩著別人的鮮血往上爬的也太多了,剩下的,有很多也未必對定遠軍有善意。
百多年來,蠻人管理營州漢人以三六九等之法,有幾分才學的漢人願意依附於蠻族,還能改成蠻族姓氏,反過來似乎成了蠻族之人,甚至有了自己的帳篷和牛馬,此為第一等。
其次是與蠻族通婚的漢人,也能在柳城附近獲得土地,此為第二等。
也有漢人成為蠻族貴族的家僕,替蠻人打理農田或商鋪,此為第三等。
第四等就是楚元秀那種,有些一技之長,為蠻人做事,勉強混個飽腹。
第五等就是漢奴。
在這等級之下,漢人想要讓自己過得好,就只能拋了自己昔日所學的禮義廉恥,一步一步往上爬。
而一旦爬上去……他們又哪裡還算得上是漢人呢?
也正因如此,營州很多漢人以依附蠻族為榮,拜著蠻族的薩滿,唱著蠻族的歌,他們看待蠻族,有些像中原百姓看待世家大族。
這些日子,定遠軍的官兵如往常一樣幫著當地百姓搶種冬麥,很多時候卻沒有得到在北疆時的那般愛戴親昵,而是冷漠、防備,甚至仇恨,正是因為那些百姓已經將自己當了蠻族一夥,以為定遠軍要搶走他們的土地。
可在定遠軍眼裡,這些百姓是他們要一同經營營州的骨肉親人,與北疆百姓並無不同。
「這就是元帥說的百姓根基不同。」陳窈兒疲憊地揉了揉臉,她今年才二十四,作為一個州官,如果離開北疆之地,整個天下絕難找出比她更小的了,來營州之前元帥說她要仗著自己年輕來尋找新的治州之法,她自以為自己懂了,來了才發現情況比自己想像的難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