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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遠公道:「把我帶來那本給伍姑娘看看。」
伍晴娘連忙抬起頭,看見一本書冊遞到了自己的面前,書上寫了兩字《趣題》。
「這本書里多是些算來算去的題,一部分是我好友生前所做,另一部分是北疆一些管錢糧建城之人在做事之時遇到的題目,我帶著是為了給這丫頭練練腦子,偏偏練不成,不知道伍姑娘對這些可有興趣?」
聽見「算來算去」四個字,伍晴娘的眼睛就亮了,她大兄五官中四官端正,只是一雙小眼讓整張臉都沒了意思,她的眼睛要大些,臉要小些,看著略有些內向,臉龐略有些紋倒也不像三十多歲的年紀。
眼睛一亮起來,就添了十分的動人。
伍晴娘謹慎慣了,縮手縮腳想要站起來回話,被那青裙姑娘摁回了座位上。
「國公大人放心,待我大兄醒了……」
她的話被打斷了,那穿著黑衣踩著木屐的女國公問她:「伍姑娘,我問的是你,你可有興趣?」
伍晴娘微微抬起了眼,看了衛薔一眼,她小心把書放在一側,笑著說:「定是我大兄喝醉了又胡說了些我有算才的胡話,我本只是個農女,幸得大兄得官才能穿綾羅、登公府,不過是大兄愛惜妹妹,才總想為我添幾分才名。」
「是麼?」
衛薔站了起來。
她拿起那本《趣題》,隨手翻開一頁:
「伍姑娘,薊州有一古樹,高聳入雲,人不可攀之,我有一友未鋸樹,亦未架塔,也未用竹竿等物,僅以數卷線便量出了此樹之高,你可知他用了何法?」
伍晴娘沒有作答,她的手指輕勾衣袖,輕輕說:「我不過一寡居婦人……」
不多時,雨停了,雲散雨霽,斜光投水,恰好有人來說伍侍郎的酒也醒了。
伍晴娘便連忙替大兄告罪,要帶大兄回家。
衛薔允了,還讓人將馬車直接趕到堂前,衛行歌扶了伍侍郎上車。
伍晴娘小心站在一旁,看著哥哥坐在了被子堆里,一顆心也放下了。
「多謝國公大人……」
說話時,她低下頭,正見定遠公府正堂的斜影伸到了自己腳下。
是影子。
她抬起頭,一雙眼睛又亮了起來。
方才定遠公說的那一題,所用之法就是量了影子,一日之中總有時候人與影等長,到那時去量樹影,也與樹等長。
在她身前一丈處,定遠公笑著看她。
「伍姑娘,再有晴日,記得來做客。」
伍晴娘一時間腦子都昏亂了起來,她坐進車裡都不知自己該想些什麼。
那定遠公分明是知她能知……
她能知,她如何不能知,先夫死後她被關在院中,每日除了紡紗就是受著婆母教訓,唯一的樂趣就是每日用腳量著院牆的影子,冬至影長,夏至影短,年復一年,她如何不知?
伍顯文酒醒之後還有些昏沉,靠在被子上看著自家妹妹,笑著說:
「晴娘,阿兄今日頗有所獲,你要走到人前,讓人聽你言,觀你行,知你心,東都無人知你,我們就去一個有人知你之處,可好?」
伍晴娘勉強要笑,眼一眨,終有淚落了下來:
「阿兄,旁人如我,孫子都有了,你何必還為我再嫁之事費心?」
「爭個道理的事情,如何能說是費心?定遠公想我去北疆,我還真有心要去,你不如就陪我去看看,如何?」
「阿兄,你身為戶部侍郎……」
「晴娘,別想我,想想你自己,這世間算題無數,你自解你的,我自解我的。」
伍顯文勉強坐正了身子,拍拍妹妹的肩膀。
「說與阿兄聽聽,你想不想出去看看?」
伍晴娘緊閉著嘴沒有答話,她這一生有一題從來難解,便是「想想自己」。
這一夜她夢裡有一棵樹,高聳入雲,有一條長長的影。
那樹在北疆。
第26章 臂膀 待他們忘了的那一日,就是聖人要……
看著伍家兄妹離開,衛清歌說:「家主,晏刺史若是知道你說她相貌平平,她會騎馬來找您理論的。」
衛薔轉身,在她腦門上敲了一下,笑著說:「她那馬場裡兩千匹馬她疼得寶貝似的,哪裡捨得騎那麼遠來找我?」
「對哦。」小姑娘點點頭,仿佛放心了似的。
「再說,若我真能帶回去兩個會精算之人,她們樂得搶人,哪還會管我說些什麼。」往書房走了兩步,衛薔又停了下來。
院中有幾處積水,映著枝繁葉茂,披著一身夕照的衛薔恰好映在水影中。
「本想問問那伍顯文為何也會提世家商稅一事,與南吳那隻死鳥的行跡相照應,此番聽來,他一貫於稅上用心,昨日之議非是臨時起意,也不是被什麼人誘導而來。」
看著她神色舒展,衛行歌道:「元帥,那是否還要查查那位伍姑娘?」
「查,查清楚些也都安心,不僅要查她,我疑心戶部中有人與南吳勾結,將伍顯文所想之事告訴了那死鳥,你們便從他身旁往來之人身上查起。」
衛薔伸了個懶腰,走過院門,手指在樹枝上敲了一下,便有細碎的水滴落在她的手臂上。
「細細地查,想來這一兩日燕歌就到了,也不至於缺了人手。」
「是!」
坐在書房中,衛薔回想自己今日在朝上所行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