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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幫閒漢子笑了笑,到底從懷中摸出了幾文錢,拿了幾顆桃子。
「等某賣私鹽得了錢,有了家業,也要學定遠公那般做些大事,救些人出來,到時候老翁也得送了桃子進我宅邸。」
老翁只覺得這人天還亮著,夢倒是做了起來。
兩人一併看著馬車一輛輛遠走,聽著哭嚎之聲從于氏府中傳來,聽了許久。
那幫閒漢子啃著桃子說道:「比冬天那回哭得厲害多了。」
……
府外吵吵鬧鬧,天翻地覆,定遠公府里也難得爭吵不休。
一群姑娘圍成一團,護著她們養大的小兔和小羊。
衛清歌看著她們同仇敵愾,只覺得自己仿佛是個惡人。
「咱們馬上就要回北疆,不將這些羊啊兔趕緊吃了,那就要便宜衛瑾瑜了!」
衛清歌覺得自己真是體貼周到極了,趁著還在的時候趕緊將那些羊啊兔啊扒洗乾淨煮煮燉燉,也不辜負了這些小姑娘們將它們養大,怎麼還成了得罪人的事了?
她話音剛落,一個站在前面的九歲小姑娘嘴巴一扁「哇」的一聲嚎哭起來。
年紀小的姑娘紛紛哭了起來,連年紀大些的也都紅了眼。
衛清歌慌了。
「你你你!你們不、不想吃肉?」
「嗚哇!!!!!!不吃肉!輕玉、雲肩、踏烏……不准吃!!嗚嗚嗚嗚!」
房雲卿聞訊趕來,就看見衛清歌一個人圍著一群人團團轉,見了她來,鼻子一抽,仿佛也要哭出來似的。
「房夫子!」在一群小姑娘「求公道」的呼喊聲里,房雲卿低頭看見裴盈握住了自己的衣角。
她簡直哭笑不得。
「我懂你們的意思,可是,大家也要想清楚,我們此行回北疆是如行軍一般,如何能帶了這些羊和兔子?每日餵水、餵草,你們擠坐在馬車裡,能做得嗎?若是做不到,又不想吃了,還不如將它們留在東都給世子。」
「可留在東都,它們也會被吃掉呀。」
房雲卿看向木柵欄里渾然不知自己命運的小羊,再看看這些比小羊還要可憐巴巴的小姑娘,也有些言語艱難:「這些羊兔,都是你們初來國公府,元帥用來寬慰你們的,如今……」
「房夫子,若是我們不是央求呢?」
「嗯?」房雲卿抬起頭,看見了鄭蘭娘。
她們的鄭春部站在那兒,手中舉著一張紙。
「一千貫,三年內,我賺一千貫給元帥,贖買這些羊兔與我們同去北疆,若不成,我任憑處置!」
那張紙竟然是一份字據。
「房夫子,我也有!」
「房夫子,我理財之能不及鄭春部,可我能教一千個孩子讀書!」
「房夫子,國公大人說我字寫得好,北疆修路有的是地方要題字,我可以寫一萬塊字匾!」
「房夫子,承影將軍說北疆有人能勘繪地圖,我願做此事,您讓我用腳將北疆丈量個遍也行!」
她們年紀小小,半年多前還是什麼世家貴女,到了如今,竟然有為了幾隻羊幾隻兔就要將終身託付於北疆的意思。
房雲卿看著她們皺起了眉頭。
再看向不說話的薛洗月、陸明音和李若靈寶,她心中隱隱有了猜測。
「既然你們願意來贖,我自然也願意賣。」
院門處,穿著青色衣袍的衛薔依牆而站,笑著看著她們。
看見衛薔,小姑娘們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挎著刀的女子看向鄭蘭娘,笑著說:「怎麼,當著我的面就沒有剛剛那千貫贖羊的氣勢了?」
衛薔如往常一般眉目帶笑,聲音也如往常懶懶散散,帶了點未睡醒似的低啞。
偏偏今日見了她,一群小娘子的心中都生出了些怯意。
「元帥!」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們叫起衛薔也不再叫「國公大人」,而是如定遠軍中兵士一般只喚「元帥」。
衛薔走過來,從一個人的手中接過「字據」:「十年抄書百本?還是在正事之外?春部李知雲,你如今才十歲,就想好要抄書到二十歲了?」
小姑娘仰頭看著衛薔,努力地點點頭。
目光從小姑娘的臉上移開,環顧所有人,衛薔突然笑了。
「罷了,你們自己想好了該怎麼改裝車駕將它們放上去,缺了什麼就跟清歌說。」
院子裡很安靜。
陸明音一直站在最後,遙遙看著元帥,她掌心的汗都沁了出來。
卻見元帥轉身要走,突然又停下了。
「呂葉兒等七人,十四歲以上的我把她們送去了礦山做文書,若是她們能五年不出紕漏,五年後,她們也與你們一樣,可以再參加考試在北疆任職。十四歲以下的,已經在北疆童學繼續讀書。」
鄭蘭娘輕輕地吞了下口水,呂家叛國通敵之事,她們其實都知道了,畢竟呂家女兒是當著她們的面被帶走的,元帥還讓她們討論了到底該不該「罪及妻女」。
她們當時的討論並無結果。
只要她們是鄭氏女、李氏女、陸氏女,她們靠著家族的供養錦衣玉食活了這些年,她們便不能不去分那份罪孽。
也正是因為如此,薛洗月告訴了她們洛陽城中正在發生的事,她們才有了今日之舉。
要贖買羊兔,是真。
要將終身託付給北疆,讓定遠公知道她們已經是個只能在北疆孤身生活的人,也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