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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大卿,聖后命你閉門思過,怎還能邀我來此處?」
來人將披風的兜帽放下,露出一張頗有些俊逸之色的中年男子臉龐,正是中書省侍郎杜曉。
「我請杜侍郎來,是要與君謀一驚天大功,以求澤被後人。」
於崇身材高壯,在清瘦的杜曉面前如一座山。
杜曉不說話,於崇之前坐在榻上,他也不願共坐,左右看看,索性站著了。
他與於崇,實在也沒多少話想說。
杜曉不坐,於崇也不坐,他大笑了一聲:「杜侍郎年輕時名冠長安,可恨我並無妹妹可許,後來有了那杜小郎,不僅貌比潘安有芝蘭玉樹之態,更是智才勇毅不輸先人,我族弟有一女兒生得如珠似玉,我還坐著與杜家結親的美夢嗎,不成想杜小郎君去了北疆,倒讓衛杜兩家成了親家。」
聽見於崇說起了杜明辛,杜曉抬眼看了於崇片刻又垂下眼帘:「無父母做主,無媒妁之言,阿拙的婚事並不作數,我與他阿父寫了信勸他回洛陽另尋淑女,他也不肯,如今已不算杜家子。」
「杜聞和,這話你說與洛陽那些庸人便是,何必與我面前作假,承影將軍雖然面貌有異,卻是定遠公親手養大,唯定遠公之命是從,你杜家面上是將杜小郎君趕出家門,實則夜裡都要笑醒吧?衛家勢大,定遠公既然揮兵南下,稱帝之時也在眼前,杜明辛去了北疆與承影將軍成婚,是你杜家與衛家聯姻,你杜家早就與定遠公牽扯在一起,來日就是新帝姻親!」
於崇上前一步:「我也並無要挾你之意,杜聞和,不談舊日交情,你杜家就算與定遠公聯姻,又如何爭得過裴、陳、駱三家?裴道真得了西北,駱家娘子也被國公重用,咱們大梁的閉口相公一聲不吭就在長安不回來了。杜聞和,比起他們,你可還沒從定遠公手裡拿到一絲好處。」
「好處?」杜曉笑了,語氣尖諷起來,「於大卿,你的意思是我跟那衛家聯了姻,還要與你聯手才能從定遠公手下拿到好處?」
「那是自然。」於崇連忙道,「我說的驚天大功定能讓杜於兩家五世不絕。」
他寬厚的手掌向上緩緩握緊,仿佛已經將什麼握在了手裡。
「於大卿是認定了我杜家和衛氏勾結了。」
杜曉後退了一步,板著臉也無辯解之言。
於崇看著他的神情,忖度片刻:「難不成你還真要忠於大梁?先帝倚重的申家可是孩子了你祖父和大兄。」
冷笑一聲,杜曉轉頭看向窗外:「戾太子與申家已滅,杜家大仇得報。」
「一派胡言!若你真的甘心,長安城裡的杜家玉郎怎會變成現在『瘟貓』!杜聞和,旁人能被你矇騙,我可是與你同窗十載!」
於崇想喝杯水,走到壺前察覺是空的,又走了回來。
「那坐在寶座上的衛氏女已經將世家當死敵,你以為兩京世家死絕,你們京兆杜氏就能逃過一劫?前有深仇後有殺機,你杜聞和真的不會為杜家思量後路?」
找上杜曉,於崇也是無奈之舉,本想讓於岌去討好北疆來使,將於家歸附之意傳給定遠公,不成想來的使節竟然是於岌從前的髮妻,駱氏若是不恨於家又如何會走?
這條路斷了,於崇才找到了三十年前的同窗杜曉。
他絕不信杜曉真的沒有給自己留後路,杜曉是「瘟貓」不是「瘋貓」,大梁江山風雨飄搖,就算杜曉之前是要把杜明辛趕出杜家,現在也定然換了面孔。
杜家的門路是他最後的指望,最近幾月他送去給定遠公的信毫無回應,定遠公儼然已不把於家放在心上。
他不立下功業,一旦改朝換代,河南于氏就會湮滅不見。
他就成了於家的罪人。
杜曉不願與於崇多說,轉身就走,於崇看著他的背影大聲道:
「此事功成,首功是杜家!」
杜曉原本已經拉開了門閂,又推了回去。
轉身對於崇道:「到底是何等功業,讓於大卿這般急不可耐?」
「將洛陽城獻給新帝。」於崇說道,「你讓你侄子將於杜兩家的決心告訴……告訴新帝,到時你我從城內攻出,策應昭義節度使,占下洛陽殺盡趙氏族人,做了新帝想做卻不好做之事,再將洛陽城獻給新帝。」
杜曉皺了下眉頭:
「不好做之事?是何事?」
於崇低聲說了兩個字:「皇后。」
……
與杜曉密談之後,於崇心中便安穩了許多。
和於家不同,京兆杜氏是從西漢御史大夫杜周傳承至今的大族,出過的相爺與將軍多如繁星,他尚且保存於家,杜曉為了杜家也會投了定遠公。
不,是新帝。
騎著馬往洛陽城中去,他摸了一下臉,嘆了口氣。
新帝對他有過救命之恩,他以洛陽相報,傳到後世也是一段佳話。
他已經很久沒想起當年定遠公救他時的模樣了。
這也不是他該想的。
也不該再叫定遠公了,該稱「新帝」。
馬蹄踏在土路上,於崇深吸了口氣。
有路了,有一條路將讓於家再富貴一朝。
新帝是獨斷之人,於家也不必搶什麼權,只做富貴閒人倒是更能保富貴,正好後宮空虛,於家子弟里挑著俊俏的奉上去。
也算做個國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