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頁
父皇想要扶持寒門出身的外戚申氏來對抗世家,當時的世家中可是有保寧郡公陸氏、鎮海公高氏、車騎將軍李氏等人,而寒門出身的將領屈指可數,那劉復充若不是父皇一力提拔,根本做不到上將軍之位。
世家有兵權在手,父皇如何不忌憚?
衛泫曾是父皇伴讀,父皇讓他相幫寒門,他便做了,不僅在自己軍中提拔寒門將領,還一意限制世家私兵,自他從北疆回朝,便主持起了各地府兵募兵清查一事,陸氏高氏被他打壓得抬不起頭來。
可也正因如此,定遠公在寒門中聲望大振。
申榮忍不了,先皇便忍得了?忍得了天下第一將門在寒門子弟中聲威日隆?
因疑心此時,趙啟恩曾查閱舊年奏本,發現那年年初之事先皇就幾番申斥衛泫,衛泫怕是有抽身之念,中途回了北疆,又被召回長安,才有了那一死劫。
看著自己終於不再抖的手,趙啟恩嘆了一聲道:「說我今日病重,無力見人,讓皇后見她。」
「是。」
見石菩轉身出去吩咐,趙啟恩突然又叫住了他。
「讓皇后身邊的耳朵都聽得仔細些。」
「是,聖人。」
聽聞讓自己去見皇后,衛薔面無表情:
「既然聖人病重,那也是無奈之法,我總該去往大德殿前給聖人行禮。」
「聖人躺在床上,雖然仍是咳得厲害,還是勉強說了,讓定遠公不必害怕,他知你一心忠君。」
「是麼?」
引著衛薔的是聖人身邊的小黃門,聞著撲鼻而來的血腥氣,他勉強笑著,兩條腿在石道上越走越快。
皇后見衛薔的地方並非是在她的寢殿,也不是她一直議政用的文思殿,流杯殿前的水榭圓亭上,她穿著一身淡黃襦裙,身旁還有一位穿著青袍的命婦。
見了定遠公,皇后淡淡道:
「我從前還想過,我那大兄衛錚是何等溫文守禮之人,怎會生出一個一言不合就卸了人手臂的兒子,今日我才明白,上樑不正下樑歪,有一個在大理寺牢獄裡砍了別人胳膊的定遠公世子身後,定有一個能在大理寺牢獄裡取了人頭顱的定遠公。」
衛薔看了一眼滿池錦鯉,笑著說:「大兄生前也是能帶百人截殺蠻族王帳的猛將,大概你是在一直被嬌養在家,才以為他溫文守禮。」
聽著衛薔語帶嘲諷,衛薇一笑,微微抬頭,說道:
「我聽說國公大人是來請罪的,若不是提前知道,我還真看不出來。」
說完,揉了兩塊魚食進池中,衛薇道:「那罪人到底說了什麼,讓你如此大動干戈?」
衛薔看看左右,搖搖頭道:「儘是些大逆不道之言,皇后若是想聽,怕是要讓左右都退下。」
姐妹二人四目相對,只在電光火石之間。
衛薇挑了一下眉頭,對一旁的女官道:「帶著所有人,退到二十丈之外。」
「是。」
她又對身旁那青衣婦人道:「你今日也先回去。」
「是,皇后娘娘,改日您悶了,臣婦再帶繡樣給您賞玩。」說著話,阮細娘笑著收起了自己擺在亭欄上的繡花樣子,路過衛薔的,還對她點了點頭。
衛薔一直看她們真的退出了二十丈,冷著臉道:「羌人對西北四州虎視眈眈,呂家一倒,能給朝中數百萬資財,你讓尚書令趁機提出讓薛將軍平定西北四州之事。」
衛薇一臉的難以置信,還帶著怒氣,口中說道:「你費勁周折只能與我說這幾句話,竟然先提國事?還真是為大梁鞠躬盡瘁的定遠公。」
「西北之事一定,我就要回北疆,你若要傳信給我,阮細娘是我剿匪時幫過的人,她有一表姐在定州,自從在你處見了她,我便在定州她表姐家對面的肉鋪里安排了人,你可用此路給我傳信。若是急訊,上陽宮的廚房採買車,有一輛是車輪上綁著藍帶子的,將信放在車底,將帶子解了綁在把手上,就有人替你傳信給我。南市的許家食肆也可用,此路你用來不方便,可告訴尚書令。」
衛薇輕輕一側頭,仍是怒意勃發之狀:「我可沒你那麼大手筆專門拓一條路出來,宣教坊有一家姓何的可以傳信給我,這條路連外祖也不知,我賞給衛瑾瑜的《春秋》上有一頁有個印,它便是你我通信憑證。」
「還能再說兩句話了,你還有什麼想說的?」手抓住亭欄,衛薔聲色淡淡。
「東都事了你立刻回北疆,不管你在北疆做什麼,三年內不要再南下,更不要回東都。」
說完這句,衛薇抬眼想瞪自己的姐姐一眼,氣她竟又回了是非之地,可嗅著滿滿血氣,她終究只看向對方的下巴,低聲道:「還能再說一句話,你說吧,阿茵我在長安收斂了,每年有人供奉,你放心。」
衛薔見衛薇抬手招那些宮人近前來伺候,輕嘆一聲,終於道:
「有阿姊在,別把辛苦事一人擔著。」
那些宮人剛一走近,就聽見皇后娘娘突然一聲厲喝:「定遠公!都什麼時候了!你在說什麼無用之言!」
似乎是氣得狠了,皇后娘娘的眼睛都紅了。
見此狀,定遠公臉上緩緩浮起一笑:
「皇后娘娘你可千萬保重身子,別讓我這阿姊擔心。」
這、這是又又又吵起來了!
「在大理寺殺人,你還自覺有功?!定遠公,從前讓你帶血面聖,那是戰事所逼不得已而為之,如今可不是當年,國有國法!來人,傳令下去,定遠公不遵法度,冒犯宮禁,責令……罰俸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