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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他說完,衛薔也笑了:「契塵師傅不必與我繞彎子,我本就非信命之人,什麼命數,什麼貴不可言,若人人皆是命中早定,那何必還在世間行上一遭?何況……家門破敗,父母早喪,姐妹離散,這樣的人,縱使給自己掙出了一條生路,也絕稱不上是什麼『貴』命。」
契塵道:「施主,這世上家門破敗父母早喪之人數不勝數,威震北疆的定遠公,也僅施主一人,施主也並非是給自己掙出生路,而是給千千萬萬百姓亦謀了生路,此乃濟世之法,如何稱不上一聲『貴』?」
抬頭看了一眼窗外,正是晴光大好,衛薔搖頭嘆氣道:「契塵師傅,如此好日子,總該做些有趣之事,我實在不想與你再論我命數。」
換言之,在衛薔看來,說自己的命貴不貴的,實在是絕頂無趣之事。
契塵出入尚書令姜清玄府上,也與崔、裴這等清貴世家交好,甚至與顧予歌那等神奇之人也有交情,說起天理命數,與旁人總有可談之處,可惜到了衛薔這裡,她務實而不務虛,更不喜歡以果推其因,再追究一些玄妙道理。
能言善道的契塵大事怔忪片刻,終於又掏出佛珠拿在手上道:
「衛施主,當年顧施主將此木牌交到貧僧手上,說來日有事可換衛施主相幫,貧僧有一故友姓房,房施主生前極為珍愛長兄遺孤,乃是一女子,名為雲卿,八年前,房施主將雲卿嫁給了河南于氏在鄭州的旁支,後房施主病故,雲卿施主在鄭州過得艱難,一度來洛陽給鄭氏做女學夫子,教授些算學、女工之道。」
深吸一口氣,拿起茶盞將其中茶盡數飲下,契塵仿佛才終於壓制了胸中嗔怒,道:
「那于氏旁支借房施主生前之助,選官至青州,後宦海浮沉,在邢州任職時知道了雲卿施主曾被蠻族掠去北疆,後被她叔父尋回,他便將……便將房雲卿逼得要死了。」
說完,契塵念了一聲佛號。
「衛施主,貧僧如今嗔念纏身,怕是念千百遍經書亦難消,千百遍與萬千遍又有何差?若衛施主肯管此事,貧僧枯坐佛寺,亦感施主仁心善念。」
「房雲卿?」衛薔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刀柄,沉聲道,「我知她。」
「當年房直到北疆,就是從我手中,將她接了回去。」
於家旁支?旁支在何處,她可不知道。
衛薔站了起來,徑直向外走去。
契塵以為衛施主是要權衡一番是否該為一女子得罪河南于氏,沒想到在定遠公府正堂等了一個時辰,他也沒等到定遠公再回來,只有一婦人匆匆而來,身旁跟了一群國公府管事之類。
「糧食、飲水都要備足……不騎馬也有不騎馬的好,不然馬也不知該如何張羅。」
崔瑤皺著眉細細吩咐,抬頭看見契塵,點頭行了一禮,又要匆匆離開。
契塵叫住她,道:「崔施主,衛施主在何處……」
崔瑤與契塵也算是相識,看著這和尚還一臉茫然,溫雅穩重崔夫人很想學衛清歌對天翻個白眼兒。
「契塵大師,定遠公去於家一刀砍爛了大門,我府中上下二百餘兵卒也已將於府圍了。」
第58章 堵門 「該抓的抓,該殺的殺,一個也沒……
晴天白日,暖風和煦,康俗坊內有擔著甘瓜小心叫賣的商販,因著於大卿喜好飲宴,康俗坊內也常有等著牽馬討賞的閒漢,那些閒漢三三兩兩坐在樹下,看見水靈靈的甘瓜,也只是舔了舔嘴唇。
穿著墨袍木屐的那人便是在這時緩緩而來,清風吹振她的衣袍,她仿佛步子邁得很慢,走得卻很快,因為步子邁得很大。
坐在樹影下的閒漢眯了眯眼,有人已認出了那人。
「上次穿了衣裙的那女子!」
「是女子嗎?哪有這般女子?」
「是國公,是定遠公,我聽見裡面有人這般喚她。」
「說了是國公怎會是女子?」
一漢子見同伴不信,不由急了,大聲道:「大梁唯一的國公就是女子!」
此時,「大梁唯一的國公」走到賣瓜的小販身側。
「郎君,甘瓜正甜,您買一個吧。」
那人低頭看著他擔子上水靈靈的瓜,說:「我眼下買不起,不如這樣,你在此處賣瓜,我為你招攬生意,若是半個時辰你這兩擔瓜賣光了,送我一個可好?」
賣瓜的老漢五十上下,身形傴僂,帶著一個草編的大帽,頭也不敢抬,還只當面前站的是位郎君。
「郎君莫要與老漢頑笑。」
「不是頑笑。」來人笑了笑,因路上行得急,臉龐上微微有幾分汗跡,「在下頗有幾分斂財之數,今日正好幫你賣瓜……若是我賣不掉,就親手給你做個賣瓜的木車。」
那老漢想要走,被這人拉住了扁擔一頭竟是就動彈不得。
便只能轉過身,愁眉苦臉將扁擔放下。
那人又看了那些甘瓜一眼,轉過身,徑直往前走,前面桐油大門紅中泛黑,門上大匾高懸,正是「於府」二字。
將近午時,人影都短短,黯淡的一團聚在人的腳下,看著顏色竟然比那人的衣服淺幾分,唯有腰間那刀,留了長長一道影在地上。
那人就這般走到了於府的門前。
今日吏部侍郎兼領豐州都護府副都護裴道真啟程前往豐州籌措豐州邊市興建一事,於家自然熱鬧非常,於崇自己沒有親去送行,於岌倒是去了,回來與自己大兄分說五百人護衛裴道真離去時的種種氣派,於崇在聽,旁邊還有呂氏、錢氏、林氏、韓氏諸人……自從邊市一事起,於崇召集宴飲已漸漸不再精心找什麼牡丹、蘭花的由頭了,花園中石榴花開得好,也值得設宴一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