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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有幾年,他生怕先帝和那定遠公想起他這沿襲了衛家爵位的定寧將軍,把他手裡這些都奪了,噩夢整月整月的做,頭髮滿手滿手的掉,這樣的日子,他竟活著熬了過來年。
直到聖人登基,當時還是貴妃的皇后娘娘找到了他,他的心才定了下來。
貴妃,不,皇后娘娘與定遠公姐妹成仇,願意扶植他,讓他掌握了衛家祖業,他不僅定了心,還生出了別的念想——他的爵位,就是先代定遠公傳下來的。
現在這定遠公怎麼說也是女子,難道還能強得過皇后?
他自己自然是不行了,便整日督促自己這長子好生讀書,心中那不能說的心思一直憋到了皇后召他去東都。
暖風吹來,男人深吸了一口氣,
東都已近。
「事成事敗,就在這一朝了!」口中念念有詞,他調轉馬頭行向後面幾輛車裡,家宅中的婢女僕從大半被他發賣了,這後面幾輛車裡裝了他的全副身家,還有……他的寶貝。
迎面,幾匹馬奔馳而來,那些馬矯健有力,馬蹄落地有聲,尤其是領頭那穿著一身黑之人,他坐下白馬一絲雜毛也無,生得甚為神駿。
馬蹄揚起塵土,男人連忙抬袖避讓,自己的馬捧在了車轅上,他腿上一痛,罵到:「豎子無禮!」
「吁——」
那領頭之人勒馬駐足,他身後十餘人也都停了下來。
「你說誰豎子無禮?」
轉身看向那人,男人嚇了一跳,那人掀開帷帽,露出上半張臉上覆了一黑色的鐵面罩,看著甚是駭人。
這夥人身上皆有兇悍之氣,男人還沒說話,馬車裡的婦人連忙出到道:「各位好漢聽錯了,我家郎君是剛與我這小兒生了氣。」
那戴著鐵面罩之人冷笑了一聲,道:「我還以為東都繁華,人才濟濟,不要命之人如此之多,沒想到是個沒膽的,還要家中妻子出來強作口舌。」
說完,便轉馬疾走,又起一路煙塵不絕。
男人又氣又羞,臉上紅白二色變換得分明,怒到極處,他一鞭子甩在車轅上,叫停了全部車馬。
「爾等就這麼看著主家受辱?」
僕從皆低頭不言。
「還有你!你還知不知道何謂恭順?我一家之主還未說話,你從馬車上下來是什麼意思?」
車內,婦人沒有說話。
那少年仍捧著書冊。
煙塵盡處,黑衣白馬之人又停了下來。
「這所謂的定寧將軍衛銘膽小懦弱,對外唯唯諾諾,只拿家人撒氣,真正卑鄙之人,我那皇后姑母想用這等人與我對壘,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說話之人自然是從北疆奉旨南下的定遠公世子衛瑾瑜,她從雲州啟程,途中去了一趟晉州,知道了衛銘也將至東都,便特意來看一眼。
大失所望。
「這樣一人,縱使提刀殺了也沒甚風波,那我這定遠公世子該如何一逞威風?」
衛瑾瑜竟很是苦惱。
抬手摸了下臉上的黑色鐵面罩,這面罩做得甚為精細,雖然比從前羊皮面罩硬些,各處卻依照臉上輪廓敲打成型,內邊覆了一層極細的皮,縱然快馬馳騁顛簸至此,臉上也沒覺得被磨。
「我都打扮成這樣了,如何能不做壞事呢?是吧,柳小訊官?」
那讓衛瑾瑜頗感興趣的周持,衛雅歌到底沒有放出來,只另調了一訊官,這位勝邪部訊官姓柳,名叫柳般若,比起二十多歲還帶著稚氣的周持來說,柳般若今年十九,與衛瑾瑜同齡,卻是個穩重又擅機變的,當日宋充破門欲多令兄弟們出來,破開的第一門裡面的主訊官就是柳般若,也是她短短時間就領人以木叉對抗宋充,也毀了他集結兄弟的心思。
隔著擋塵土的帷帽看了定遠公世子一眼,柳般若道:「世子想要做壞事,大可進了東都之後去問元帥身邊之人,得罪了元帥的,你一家家殺過去,保准成東都一流人物。」
「得罪了姑母的人,姑母還會留給我?」衛瑾瑜撇撇嘴,總是帶著笑的眼睛彎了一下,似是真的笑了。
一行人進了東都,徑直往旌善坊而去,到了定遠公府門前,衛瑾瑜翻身下馬,將馬留給了身後之人,就大步跑了進去。
「姑母,瑾瑜來啦!」
衛薔偶有閒暇,在後面校場看著學中姑娘們跑步,衛瑾瑜一路呼喊過來,鬧得整個國公府里難得喧囂起來。
衛薔轉身看,皺了下眉頭:「你這面罩是怎麼回事?羊皮雖熱些,戴久了不會傷臉,你這……」
「無妨無妨!」說話間,衛瑾瑜自腦後將面罩解了下來,露出了前額到鼻側面處一大片燒傷的疤痕。
皇后一系反對衛瑾瑜繼承定遠公爵位,有一條便是:「面容盡毀不堪入目」
衛薔定定看了一眼,接過了面罩。
用手摸了一下,她道:「這是皮子與熱鐵一起鍛打出來的?」
衛瑾瑜笑了:「我就說他們倒騰出了什麼東西也瞞不過姑母。」
「之前以魚鰾做出的膠修補木器還算不錯,可也只能修補木器,沒想到他們竟然又想出了這麼個法子。」翻轉將面罩看了兩遍,衛薔將它拿起來,親手給衛瑾瑜重新系回在了腦袋上。
與衛薔和衛燕歌那遠超東都女子的高挑不同,衛瑾瑜比衛薔矮約半頭,只比崔瑤略高些,崔瑤上次見衛瑾瑜時「他」還是個小小少年,如今見「他」已成人,歡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