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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天天誇你大妹妹好,她怎麼那麼凶啊。」
衛家大哥看了屏風一眼,只能放下兵書陪笑說:
「她那力氣,不凶也能斷石碎木,別人都當她凶了,還不如凶一點好,至少不會懵懂著就被人欺負。」
薛驚河委屈地吃了口姜夫人自製的蜜餞:「衛大兄你說她能打我兩個,她怎麼就真打我那般容易啊?!」
八歲的衛薔用雙手捏著嘴巴差點用鼻子笑出聲。
也是那一日,衛茵抱著一瓶桃花從檐下走來,笑問大兄阿薔在何處。
衛薔就看著薛驚河目瞪口呆地盯著自己的妹妹,從那之後對著薛大傻見一次打一次。
一晃,舊事已過二十餘載。
「薛大傻,還記得阿茵那一瓶桃花的人只有你了。」她輕聲道,「我知道你從西北來復州的路上還去祭拜了我阿爹阿娘大兄和阿茵,在阿茵墓前放了一束桃花,你若是沒了,那一束桃花只能我替你送了。」
薛驚河躺在床上動也不動,想起了舊事的衛薔笑了笑,看向窗外的天色。
屋中不知何時已經暗了下來。
衛薔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上的傷痕,道:「你當日重見我便問我要如何給定遠公府報仇,我說,我怕是要走一條如今都不明白的路,你說只要能給定遠公府報仇,什麼路你都願與我同走。」
那之後無論衛薔是救了趙曜與趙梁虛與委蛇,還是暗中招兵買馬,薛驚河知道大半,可他連自己父母都未說過,自他打斷了薛重的腿投了北疆,便處處依著北疆的規矩來,到了復州也是一樣。
也許最初相識不過是國公府的頑劣女兒和將軍府的倔強少爺,現下已是生死之交的同袍。
「薛大傻,明日我帶兵襲楊憲帥帳,審出是誰要殺你,到時候你可得醒過來,讓我好生嘲笑你一番。」
沐著寒風整整騎了七日的馬,衛薔縱是精鋼所造也有些疲憊,薛驚河的屋中又暖意融融,閉著眼幾乎要睡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衛薔突然覺得身旁一動,她睜開眼,見薛驚河不知何時醒了,正看著自己。
她笑了:「薛大傻,可還知道我是誰?」
薛驚河中毒數日,神思不清,唇齒手腳也麻痹,看著衛薔,他勉強笑了笑,實在是連說話都艱難。
蜂腰猿臂的薛驚河總被軍中前輩夸有虎豹之態,何曾有過這等連手都動不了的時候?
他努力動了動手指,張了張嘴,衛薔順著他的手指轉頭看過去,所見不過是他窗前的書案。
書案上擺了幾本文書,衛薔打開一本看了看,又打開了一本,其中一本都是薛驚河駐守復州以來隔江觀察南吳守軍所積累的心得,一本是與楊憲大軍對戰時的心得,兩本文書詳細記載了南吳如何排兵布陣,還備註了南吳將領所用的戰法出自何處,可以說是詳盡之至,有這些文書在,哪怕是衛清歌這等剛帶兵幾年的年輕將領也能也能殺得南吳江岸一帶屁滾尿流。
薛驚河雖然平日看著行事不羈,卻是將門出身,薛重也算當世名將,論起兵書上的正統戰法他這自幼想當將軍的比起衛薔自己這醉心武學全靠耳濡目染的要強得多,衛行歌在西北時也受了他教導,純鈞將軍蘇長於說衛行歌大有長進,也盛讚了他的兵法底子,就連湛盧將軍龍十九娘子都說他大概是抱著兵書從娘胎里生下來的。
他的打法與死人堆里摸索出來的北疆將領們截然不同,他卻深知自己長處,能以自己所學去猜與他一樣的將領用何戰法。
還有一本文書看著舊了些,打開是襄陽刺史高叔盛一貫行事。
轉身看著薛驚河,衛薔笑著道:「薛大傻你放心,剩下的事交給我,你好好養傷。」
薛驚河直愣愣地看著衛薔。
他剛剛夢見了阿錚大兄,是他最後見到的模樣。
申榮越發勢大,阿娘決意帶他回老家去,他去與阿錚大兄道別,被大兄一把抓住了衣襟。
「好啊薛小子,你天天往我家裡跑,原是看上了我家二娘。」
看著眉目帶笑的衛錚,薛驚河怔怔地說:「大兄,我、我心中所系,是您想護卻未護成的阿薔。」
一貫溫文的阿錚大兄突然冷笑:「衛家女豈是你可挑揀的?阿茵阿薔你一個也配不上。」
耳邊忽然有千千萬萬人喊道:
「薛驚河,你父投敵,你當死!」
「薛驚河!你手上滿是親近之人的血,如何敢說心悅衛家女?」
「薛驚河!你快死罷!」
夢裡的薛驚河只是看著阿錚大兄笑:「大兄,我許是要死了,可我不想死在這等齷齪手段之下,我想死在戰場上,大兄,讓我死在戰場上吧。」
衛錚的模樣卻漸漸淡去,成了一個黑影,那黑影笑著說:
「你死吧。」
「你即刻死吧。」
「你不配!」
腦中亂響不絕,睜開眼看見衛薔,他還以為自己又入了一重幻夢,此時才驚覺竟真的是衛薔來了景陵。
嘴中含糊兩聲,終究難成字句,薛驚河緩緩抬起一根手指。
「你要說什麼?我見過清歌,她掌管景陵城做的還算穩妥。」
抬起來的那根手指搖了一下。
衛薔皺了下眉頭。
「你可是知道害你之人有什麼線索?」
手指又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