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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說完了,他合上手中的冊子,雙手奉給衛薔。
那冊子封面上有一張紙,上面寫了四個字:「無需善終。」
他要將雲州的盤根錯節連根挖起,他自己也是其中的一條粗根。
衛薔垂眸看著他。
有百姓說:「元帥,賀刺史是個好官啊!」
「元帥,賀刺史他,您讓他戴罪立功吧!」
「賀刺史查清這些事也該算有功吧!」
人們鼓譟起來,紛紛為賀詠歸喊冤。
衛薔又看向之前質問她的那名女子。
「你以後還願意讓你女兒讀書、考科舉,為官吏嗎?」
那女子捂住嘴,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嗚咽道:「願意!元帥!我們願意的!」
「好,這便是北疆給你們的交代。」說完,衛薔一揮手,「將雲州刺史賀詠歸拿下!」
第142章 重整 「我等北疆人,做北疆之官,安……
北疆十四州,十四位刺史都是響噹噹的封疆大吏,在百姓們看來,這些刺史就是自己的父母官,賀詠歸為官勤謹,很多人早上起床出工,都能看見他拿著掃把掃州府衙門前的這條路,從前雲州被蠻族突襲,也是他站在城牆上指揮百姓逃難。
他不像檀州刺史晏青紅那般威風凜凜地馭馬,不像麟州刺史葉嫵兒能教孩子讀書習武,也不像朔州刺史長孫琴能將北疆律令拆成順口溜讓百姓們誦讀,他才智平平,只生在用心。
而「用心」二字,百姓是能察覺到的。
看著百姓為自己求情,賀詠歸欣慰一笑,眼眶已經紅了。
兵士沒有封住他的嘴,他大聲說道:
「大家不用為我求情,北疆鐵律,北疆是北疆人的北疆,北疆是北疆人的北疆,人人可得田,人人可從軍,人人可讀書,人人可為官,務必使勞有所償,功有所賞,令行禁止,法度可依。我觸犯此條,就當嚴懲。」
說完,雙手被縛住的賀詠歸深深地彎下腰,是對著雲州百姓。
「在我治下,百姓生出了對《安民法》的懷疑,這便是滔天大罪。」
見連雲州刺史都被抓,深受震動的不僅是雲州百姓、官吏,還有跟在後面的一群進士,眼睜睜看著一群州官在自己面前被一個一個押下,他們中不少人心如擂鼓,再想起一路上定遠軍各部的連番護送,只覺得是夢一般。
衛薔道:「你們將賀詠歸押下去。」
「是!」
賀詠歸被押走,剩下的就是雲州沒有犯錯的官吏,衛薔還推著祁齊的輪椅,看看前面不遠處的雲州府衙,衛薔先對祁齊道:
「老祁,難為你要一直陪著我,我個差事得找你幫忙,可能再支撐一會兒?」
祁齊笑著道:「天朗氣清,春風正好,我有什麼可撐的,舒服著呢。」
衛薔鬆開了輪椅,轉身走向後面那些人。
一條路被兩邊定遠軍護住,本就算不上寬敞,這些人還是立時為她讓出了一條路來。
他們終究沒有走出多遠,越過人牆,衛薔還能看見雲州監察司門口斷裂的匾額。
「在北疆為官,也許是天下最苦的差事。」
她聲音淡淡,卻又清晰無比。
仿佛斜陽下的每一絲風,都被她所驅使。
「北疆給不了你們世卿世祿,給不了你們良田萬頃,給不了你們黃金寶珠,在北疆,你縱使是一州刺史,你縱使是定遠軍一部主將,你縱使是總領軍政兩路的元帥,你也只是個人。是個會受盡委屈,歷盡艱險,不可後退的人。你們的敵人,是蠻族,是羌人,是南吳,是靺鞨人,是烏護人,也是無數人心中生出的魑魅魍魎,也許你們的敵人就在你們的身邊,也許,一個人今日還是你們的同僚,明日,他就不是了。我十四歲至今,殺的人里,半數以上是漢人,是不肯讓其他人當人的漢人,他們有的曾與我互交後脊,有的曾與我把酒放歌,有的是我父兄的過命之交,有的人甚至是助我一起制定了這《北疆安民法》的,貪心一起,妄念叢生,因財富,因權柄……他們都成了我刀下亡魂。」
長刀出鞘。
極少有人見過天下第一兇刀的刀刃是什麼樣子,如今這些人都見了。
「北疆的官就是這樣的苦差事,在你們的頭上,永遠懸著北疆的鐵律,也懸著我的刀。」
衛薔橫舉著刀,看向所有人,片刻後,她將刀收了起來。
「若是不想做,此時便走,我絕不阻攔,回了家,想做些什麼便做些什麼,離開北疆也無妨。」
所有人都看著她,沒有人動。
「好,既然如此,我便當你們是應承了我,若是來日也如……」她指了指沒了牌匾的雲州監察司,「這些人一般,千山萬水,縱使北疆死到只剩一個人,也要從你們那,要個交代。」
崔瑤站在人群中看向衛薔,只覺得她如浴火一般,單手扶在胸前,她大聲道:
「北疆是北疆人的北疆!」
「北疆是北疆人的北疆,北疆是北疆人的北疆,人人可得田,人人可從軍,人人可讀書,人人可為官,務必使勞有所償,功有所賞,令行禁止,法度可依。犯此條者!北疆之死敵!」
「犯此條者!北疆之死敵!」
「犯此條者!北疆之死敵!」
元婦德和餘三娘雙手握在一起,也大聲道:
「我等北疆人,做北疆之官,安北疆之民,護北疆之律,若有稍犯,北疆之死敵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