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頁
她的妹妹,是葬在了這樣的地方。
「馬革裹屍還,那些死在這的將士……他們的家人知道了一定是傷心欲絕。」
「阿茵,如果有一天我死在了很遠的地方,馬馱了我的屍身回長安,你一定要好好勸阿娘和阿薇別哭。」
「阿薔?你又在說什麼荒唐話?」
「我可是要當遊俠兒週遊天下的人,說不定有一日行俠仗義失了手就會死,你可得告訴阿娘我是行俠仗義死的,是捨身於義!」
「週遊天下的遊俠兒?我可沒看見,我就看見了一個說荒唐話嚇人的傻阿薔。」
「我才沒說荒唐話!」
「你說的就是荒唐話!阿薔會是天下無敵的遊俠兒,怎麼會失手?定然是平平安安回家的。」
「喲,阿茵你誇我呢?」
「哼!」
「阿茵,你別生氣呀!」
「哼!」
阿茵是回了長安之後才成了那個名滿天下的大家閨秀,七歲還在北疆的時候,阿茵是會對她發脾氣的,坐在雲州的桑乾河邊她們兩個能吵吵嚷嚷一整天。
七歲的她自己曾經想過無數次自己身中數劍浴血殺敵最後與匪類同歸於盡。
她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她的爺娘兄長,還有她的妹妹,都死在她的前面,她要站在一個湖邊,聽別人說這是自己妹妹的墓,她妹妹的屍身還不見了。
握緊手中的刀,衛薔轉頭問站在旁的方永:
「你是如何察覺此處滲水的?」
方永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挑了這麼大的事情出來,看一眼那墓穴,他道:「回元帥,其實所謂風水不過是看這一處土地方位風動水流之處是否合適罷了,此處背山面水本是好地方,可這墓地離水太近,這土又鬆散。」
腳下狠狠一擰,他抬起腳讓衛薔看地上的腳印:「這腳印都是濕的,何況下面。」
衛薔點點頭:「我還要多謝你,若不是你機敏,我也不知道我妹妹的墓出了這等事。」
被元帥謝了。
方永腳下一軟,好歹沒跪下去。
「卑職、卑職不值得元帥一謝,若不是元帥卑職不知道在哪繼續當騙子呢。」
「一事歸一事,你為我私事出了力,我如何不謝你?」
方永越發麵紅耳赤,幾乎說不出話來。
在衛薔身後,穆移舟看著將兵相和,有看向一旁的衛燕歌。
「承影將軍,你們清查此事之事但有能讓下官效勞之處,只管吩咐!」
一雙藍色的眼睛打量這穆移舟,衛燕歌點了點頭。
衛薔終於跳下了墓穴,她仔細打量了一番,抬手摸了摸棺蓋,又把手伸進了棺材中。
一刻之後,她又跳出了墓穴。
「棺中陪葬之物皆無,傳令下去,長安城內外清繳盜墓之人。」
「是。」
從墓地出來,衛燕歌坐在馬上聽衛薔道:「那棺木是楠木所造,只一個三寸三分厚的棺蓋就不是一兩人能抬開的,木棺中墊的絲綢上並無屍水痕跡,只怕是剛下葬就被盜屍的,除了申氏餘黨之外,這穆移舟也有監守自盜之嫌。」
「元帥放心,我已經安排好了人手。」
側頭看著衛薔,衛燕歌又說道:「您該先回去休息一番。」
看著長安城遙遙在望,衛薔突然道:「阿茵生前是被送到過終南山的守心觀,我們去看看吧。」
衛茵先是長安城裡的尼姑寺「修行」,在蠻族退去之後又被申氏送回到了終南山上的道姑觀。
「元帥……」
「燕歌,我想去看看。」
……
秋意已經漸漸浸染了長安城外的終南山,蟬鳴猶在,天卻露出了疏落遼遠的本相,在這個遠離都城的小小院落中,樹木雖然繁茂依舊,也似乎知道葉繁不久,露出了最後的勃勃生機。只有倚在牆邊的竹架子上,粉團一般的重瓣薔薇開的絢爛明媚。
青衣的女子提著食盒步履輕緩地走進了院子,和衣著同色的麻鞋踩在鵝卵石鋪就的路面上,沒有一絲的聲響。
小徑曲折,拐角處的太湖石上略帶了點涼意,她微微一愣,默默嘆了口氣,轉過石壁,就是灰瓦斗檐的正堂了。
輕輕推開木門,只見略顯空蕩的房中當堂擺設的三清畫像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其下供奉的一束白荷是房內鮮有的亮色,屋內的擺設玩器多古拙厚重,全然不合時下年青娘子的口味。在多寶格的另一側,只有長長的翠色幔帳垂在地上,隨著開門的細風微微輕動。
婢女在門邊的高几上放下食盒,束手立在幔帳外,低聲對裡面說:
「娘子,竇茂派人探了正堂下的黃金,大娘子怕是要打回長安了。」
檀香繚繞,從紅銅嵌銀絲的香斗里蜿蜒出一縷細煙,那一縷煙兒在三清的的長須上打了個轉兒,就消散在了一室的冷清中。
一切仿佛與十年前一樣。
婢女又說:「娘子見了大娘子定然是歡喜的,穿上新制的衣裳,再戴一根金簪,也不知道十幾年未見,大娘子還能不能認出娘子。」
幔帳內寂靜無聲。
「娘子,外面的薔薇花開得正好,您該出來看看。」
「娘子,不如我們打一支多寶薔薇簪,用那些西域來的紅寶石,娘子戴上定然是好看的,大娘子看了歡喜,寶珠她們上下看了也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