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頁
就如那個書生所說,他們目之所見,田地皆歸世家,農夫全是佃戶。
一隻手搭在了陳重遠的肩上。
「寒門子弟苦讀多年,多數人所求也不過是登朝堂吃俸糧,為官後便求升官,升官後又盼恩蔭,恩蔭成與不成也要世代詩書,一路上買田畝,收佃戶,不是世家,想成世家,寒門倒了世家,寒門便成了世家,也恨不能天下土地皆歸其所有。此也非一人一家之錯,常有人恨均田制分崩,兩稅制盛行,可前朝授田於民,也不爭過人心。」
陳重遠緩步前行,看著無數人向自己迎面而來或從自己背後穿插而去,竟然有種頭暈目眩之感。
恨世家者亦想成世家,所以惡事種種永不歇止。
就如這些人,他們穿麻著錦,可是天生?
麻衣者想穿錦,那該如何?
正在這世家出身的陳五郎「感天問命」之時,衛薔突然說:「我落了一把繡字扇子在茶肆,清歌,你去替我看看,到處看仔細」
小姑娘腳下一頓,看向帶著帷帽的衛薔,剛剛的喜慶貪玩之色頓時散了個乾淨,她握著劍手中一緊,只說了一個「是」字,便轉身往茶肆方向快步而去。
陳重遠也要轉身跟上,衛薔卻拉了一下他的手臂,道:
「就是這了。」
陳重遠抬頭,看見店門前幡上書了一個大大的「林」字。
等他回過神抬腳進了店裡的時候,衛薔已經被迎進了一旁的小間裡。
陳重遠看了一眼,沒有跟進去,他還在想世家寒門循環往復之事。
小間內,摘掉了帷帽,坐在了胡凳子上。
片刻後,只見一處木門打開,一個穿著褐袍的清瘦男子閃身走了進來行禮道:
「霄風閣林錦繡參見元帥。」
衛薔笑了一下,道:「前幾日的鵝黃酒不錯。」
「能為為元帥護片刻安靜,乃霄風閣洛陽司上下之幸。」
衛薔一如既往的直來直去,直接道:「我來有三件事。」
她從衣袖中掏出了一個木盒放在桌上。
「這是旁人送來我這的水晶,我看著還不錯,比現在能燒出來的玻璃要好一些,早點送回北疆,讓匠人拿去給越管事磨成眼鏡片,一應開銷從我帳上出。」
林錦繡打開木盒,之間裡面是一尊半尺高的水晶佛,神態栩栩如生,造像極為精美。
身為林家商鋪管事,又多年身處洛陽這繁華之地,林錦繡也算是見多識廣,還真沒見過如此剔透的水晶。
偏偏這樣價值千金的好東西,定遠軍的一軍之帥只想給自己的管事做眼鏡。
「是,元帥。」
林錦繡也面不改色的答應了。
北疆是真的窮,可北疆最貴的是人。
一事已畢,衛薔的食指在桌上一敲,眉目間柔和如故:
「第二件事,距離此地百丈之地有一茶肆,茶肆中的書生我已經派了清歌去盯住,我要他們全部活到通商之事有定論之後,不容有人借他們性命壞我之事。第三件事,其中有一人名喚竇黑,自靈州來……」
作男子打扮的定遠公在暗室中猶如一塊沉進水裡的墨,她笑著說:
「生死不論,將他帶來見我。」
第22章 非刀,事成,霓裳 章節三合一……
衛薔去過林家商鋪的第二日就有消息傳入了定遠公府,她所料不錯,茶肆中帶頭喊世家害國害民的國子監學生當夜便出了事。
那些學生在南市吃了酒,回國子監的路上突然被人用刀刺殺,幸好被林錦繡派去的人救了下來。
林錦繡做事也極謹慎周到,為了不讓人察覺此事有霄風閣的手筆,委派了幾批人在路上分段護送,救下他們的是雲麾將軍李承繼麾下的部將,李承繼家住修行坊,正在國子監所在的正平坊北側,部將在李家喝了酒出來,見到有人當街殺人,一時酒氣上頭,不僅將行兇之人抓了,還當街殺了一個……無論誰來看,救人也不過是一場巧合。
更巧的是,欒州李氏本就是兩京世家之一,有他家部將出面救人,就讓很多人暗處的盤算消失於無形。
只可惜那個自稱叫竇黑的靈州文士並沒有被抓到。
「我們的探子跟進了吳家酒肆內,二樓突有人以小弩射人,驚了食客,待我們追到二樓,那人便不見了,留在外面的也沒守到那人出來,林帳房已經派人盯緊了吳家酒肆。所得小箭乃是蜀國所制,未淬毒。」
把玩著手中那支箭,衛薔點點頭:「確實是蜀匠以鋼所制,蜀人好精巧,還以失蠟法雕琢箭身,不是尋常細作能用之物。」
窗外的桃花已經謝了,院中幾枝海棠又露了蹤跡。
衛薔將箭放在一旁,對一旁的衛行風說:
「先是混進國子監學生之中,指出世家不稅之事,引動群情激奮,再假裝世家之人將那些書生殺了,若是計成,寒門即使為了自家名聲也要全力反對通商之事……我本以為有如此手段的既然不是南吳不留行里尋常的鴿雀,就應該是個鴻鵠,沒想到,還真來了一隻大鳥。」
衛行歌當即道:「元帥,我必將此人斬於東都之內。」
衛薔點點頭,又對傳信之人道:
「霄風閣在東都諸多掣肘,既然碰到了不留行放出來的鳶鷲,這個臨時的差事會失手也是情理之中,能把暗子埋進世家,林錦繡也算是用了心,你回去告訴他,我會寫信告訴林管事不予他懲處,他呢,從今日起將眼睛放得亮一些,南市里魚龍混雜,是那些雜鳥絕好的藏身處,他們能興風作浪一次,就一定想著第二次,要做到在南市中耳目清明,也讓人無跡可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