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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團坐一桌,仍是每人面前一份的菜,怕的是伍顯文不喜與人同盤而食,
伍顯文倒是對吃什麼怎麼吃都沒在意之處,一邊吃,一邊說:「如今與蜀國的關稅也是一團亂麻,每年交上來的錢都不夠宮裡的脂粉錢,可看看世家身上的蜀錦,桌上吃的蜀米,還有杯中喝的茶酒……」
說著,他就搖了搖頭。
「我今日來府上,才覺自己從前小看了國公,你院中婢女侍從皆穿著尋常,堂中也無奢靡之物,宴請吃飯沒有世家那些講究,連家眷也養得甚是質樸。」
衛薔以為他說家眷是把清歌當了她的侄女妹妹之類親眷,這倒也沒錯,於是笑著說:
「若是早知讓伍侍郎來我家中看看就能得了你青眼,我早在回洛陽當日就開門迎客了。伍侍郎,若我不讓世家出錢,我想建起這邊市,朝中能給我多少錢?」
「錢?」伍顯文的筷子頓了一下,「沒錢。」
他說的極是誠實,手上夾了一塊黃金雞放在盤中,又夾了兩塊,指著那三塊肥嫩的雞肉,他道:
「賦稅、鹽、茶酒、鐵,國之利也。自從長安大火之後,世家也傷了元氣,如今到處圈地,田賦一年少過一年。」說完,他吃了一塊雞肉。
「這也就罷了,蠻人占了靈州、幽州,鹽州羌人也頻生事端,能產鹽之地只剩了河東,滄州和青州,鹽價飛漲,百姓受苦,先帝在時只能對世家私開鹽礦之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到了如今,私鹽遍地,朝中卻無力整肅,世家先是低價賣鹽,讓官鹽換不來錢,鹽屯發不出餉,後便趁機吞併鹽礦,河東「兩池」產出已少了大半,青州之鹽為世家所占,靈州幽州在定遠公你手中,我私下算算,也只夠你養三州兵馬,好在定遠公你願將鹽價持穩,百姓少受了些苦,若非你那兩州護著鹽價,世家早將鹽價頂到了天上去。」說完,他又吃了一塊雞肉。
碟中最後一塊肉,就是茶酒與鐵了。
說起鐵之前,伍顯文先冷笑了一聲。
「國公大人,四年前廢王叛亂,你可知他們造反所用從何而出?就是他們身後世家私販茶酒,私開鐵礦。」
他吃最後一塊雞肉的時候,宛若痛嚼那些世家血肉。
在他身旁,歸德郎將衛行歌為他斟滿了杯中的酒,他一飲而盡,這是他今日喝的第二十杯了。
定遠公家的酒也好喝。
席間一時安靜,衛薔嘆了一口氣說:「如此局面,也是為難了管錢之人,我初到北疆之時無人相助,每日都想著如何能多弄一點錢糧,軍餉、武器、馬匹,這些是看得見的錢,其餘糧食耗損、營房修繕……鹽也好,醫藥也好,皆是看不見的錢,悄悄就讓帳上走了個乾乾淨淨。」
「國公說得極是!」在伍顯文眼中,這能讓世家掏錢,還知道管錢不易的定遠公已然成了知己至交。
他吃了一口「金翠烙」,說道:
「去歲輔國將軍說要攻下江陵,讓戶部劃撥軍費,從復州到江陵,區區三百里,他要戶部多撥四十萬貫,四十萬貫,去歲整個大梁才不過收了二百萬貫,他一萬兵馬走三百里,就要四十萬貫!」
說話間,他捂了一下胸口,仿佛那錢是要從他心上剜去一般。
「定遠公,天下可有何法,能如你那『標信法』一般讓那些世家將錢掏出來?」
酒菜下肚,伍顯文先紅起來的是眼。
雖然出了名的狂悖無禮不會說話,可他腦子也確實極其的好用,他抱著算盤每日坐在戶部,算來算去算不出錢,算不出錢賑災,算不出錢養兵,算不出錢讓天下百姓過得更好,更算不出那些世家什麼時候能交出錢來。
陳重遠如坐針氈,頭幾乎要埋在盤中,耳朵卻還仔細聽著。
秦緒手中扇子搖啊搖,眼睛從衛薔的臉上飛到了衛行歌的臉上,看來看去,比他吃飯還勤些。
外面雨聲不斷,堂中酒菜氣味相混便有些悶,衛薔站起身,自己去開了窗,窗外雨青松綠柏淡粉海棠都被雨水沖了個乾淨。
濕氣籠著風吹進堂內,人也清醒了很多。
伍顯文抬起頭,就聽見站在窗前的女子問他:
「伍侍郎,若有那討錢之法,只需你去北疆呆上三年便可學之,您願去否?」
伍顯文道:「若是真有此法,我自然願意去,只要你定遠公莫要騙我……不,我去不得,我得先將妹妹嫁了,才能去北疆。」
衛薔讓人查過,伍顯文今年四十二,不知為何,一直沒有成婚,家中還有個三十四五歲的妹妹,乃是孀居在家,早年家貧,為了讓伍顯文科舉,他妹妹十七歲嫁給了一個四十多歲的武官,幾年後伍顯文考上了明經科,那武官死在了淮水,武官家人是世家旁支,壓著伍顯文妹妹給亡夫守寡,直到伍顯文當了戶部侍郎,才將她妹妹接了出來。
沒想到他還致力於讓妹妹再嫁出去。
衛薔覺得這人實在是很有意思。
「伍侍郎想將妹妹嫁給何等人家?若有適意人選,我可幫你保媒。」
伍顯文一雙小眼看向了在座三個少年郎。
秦緒手中扇子晃了一下,他總覺得以自家阿姊這挖人的無所不用其極,若是能讓他們中有人娶了伍顯文的妹妹換了伍顯文去往北疆,她定會立時將人綁了,一個時辰內走完三書六禮,今晚便拜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