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穀粒揚了揚眉,什麼心魔,難道是她罵過的那些破破爛爛的石雕?
於是她一字不落把自己當日罵過的話重複給念無相。他現在的情況似乎很糟糕,雖然
只靠罵連她自己都覺得不靠譜。
聊勝於無吧。
念無相自然不會去罵,其實也只是想借著跟穀粒說話轉移注意力。
他太清楚了,心魔因他而生,便是陰陽互轉,讓穀粒代他破開,也終究只是治標的方式,只待他本人進塔,又是一輪新的煎熬。
他恍惚中聽到穀粒罵罵咧咧,聲音透過掌中芥子須彌傳出來,在萬佛塔內漾起一層波。
壁上鑿出的萬千石佛在這到女聲響起後,相繼沉默下來。
他們不是魚,不止八秒鐘的記憶,自然也清楚記得這熟悉的台詞。
念無相頓感好轉,不由輕笑一聲。
他啞著嗓音叫穀粒:「好了,已經沒事了,不必再罵。」
穀粒便住了口,聽到那頭傳來沉沉的咳聲,她忍不住道:「又在萬佛塔里?禪宗宗主怎麼如此狠心,一個月你在裡頭能關二十天。」
念無相便輕緩道:「不是宗主,此地是我自己請纓而來。」
穀粒咋舌:「圖什麼,受虐傾向啊。」
念無相又不言語,穀粒也看不到此人現在是什麼樣的表情,於是開門見山道:「你到底什麼境界,能制出類界,已經可以媲美化神期大能,成為當世『落花生第一人』了。」
念無相似乎詫異於她獲取情報的速度,於是反問:「誰告訴你的?」
穀粒氣笑了:「現在是我問你。」
念無相頓了頓,有些無奈地迂迴:「你若真的好奇,不如佛道論法大會走到夜宴最後一輪,屆時與衲僧對陣,不論輸贏,都可以提一個問題。」
穀粒眼前一亮,還要討價還價:「三個問題!」
念無相嘴角斂著笑意,並不退讓:「就一個,過時不候。」
第14章 念霖,你又破戒了。
靈隱禪宗與鶴鳴山遠隔千里。
穀粒無緣得見念無相說出此話的表情,卻敏銳地察覺到他語氣之中一份篤然。
於是她故作不屑唏噓:「不過隨口一問,佛子不會真以為自己有如此大魅力,讓人過五關斬六將,只為贏取這麼個彩頭吧。」
往日言辭間多少還算客氣,如今瞬時沒了耐心。
她一通嗆聲,以為念無相多少也會露出些真性情,誰知和尚只是清淺問:「那你不來嗎?」
這話自然是問她去不去佛道論法大會。
穀粒確實要去的,可回他一聲「去」,豈不平白打臉了自己剛剛放下的狠話。
於是冷哼一聲不應他。
念無相心中有數,默念一聲佛號,反而不再逼迫。
萬佛塔內,三千盞供燈長明,從塔身內壁看不到一毫氣孔,卻有柔風纏系在周身,盪在岩壁時,燈影飄搖,拉扯著地上盤坐的人影也輕微晃動。
滾滾不知接了哪個佛台上的燈油,打了個飽嗝一路滾下來,落在念無相膝頭。
盤腿打坐的和尚本來單掌作禮捻著念珠,此時空出一手,二指輕輕一彈,將這圓滾滾的肉球送到了芥子須彌中。
這小鼠雖與他靈神相契,但三日間代他吞下太多業力,撐過頭了。
於是,念無相將小鼠送進去後,對穀粒提出一個請求:「可否請你幫我照看這隻小鼠,餓幾天便好。」
穀粒疑惑:「這是什麼奇怪的要求?」
她正暗搓搓懷疑這和尚是不是有什麼怪癖,縈繞著黑氣的界門中便竄出一隻白毛小鼠。
圓滾滾,肥嘟嘟,肚子漲得像是懷揣八胞胎。
穀粒不由笑出聲,捏著滾滾的尾巴將它倒提過來,懶洋洋問念無相:「這小東西又吃多了?」
念無相閉了閉眸。
送走滾滾,供燈中蠟油滴落,聚集幻化出一幕幕虛妄,縈繞耳畔身前,桃花流水,春光漏泄。
他自問未曾有過這些荒唐念頭,不知是不願,還是不敢看其中貪嗔痴念,只盤緊了手中念珠,喑啞道:「許是誤食過多燈油,衲僧恐它爆體而亡,只好暫且送離萬佛塔。」
穀粒揉捏著滾滾的肚子,似是十分愜意:「聽我師兄說,這小東西還是萬佛塔守護靈,從禪宗送來道門,怕是不大好吧?」
她嘴上這麼說,心中卻沒當回事,該怎麼玩還怎麼玩。
念無相額間冷汗滴落,僧袍半背浸濕,強忍心魔侵染金身,語調柔和道:「佛塔已閉合,一時間找不到可託付之人,只好煩你照看一二。」
穀粒突然想到這小鼠與念無相關係匪淺,似有聯結。
揚了揚眉,她似有若無地敲打著滾滾腦殼道:「你就這麼放心我?不怕……」
念無相唯恐支撐不住這副淡然偽裝,打斷她的試探:「衲僧與谷施主之間,互相知曉的已不在少數,自然無懼。」
穀粒亦覺得有些無趣,小聲嘀咕了一句,將滾滾踹在道袍暗兜中,狀似無意道:「不知佛子是要參加文試還是武試?」
念無相輕笑一聲:「不論文武,禪宗都會由當任佛子在最終一輪試手。」
穀粒沒有親身參與過任意仙門大比,也從未將「這個會」「那個試」放在心上仔細研習,聞言也未見有異。
只是這和尚今日古怪了些,又毒舌地補了句:「既要參加,有備無患,如今只剩月余時間,不該流連於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