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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嚴尊主沒發現兩人之間眼神往來,見佛子給了回復, 便順著思路往下講。
「寂然上座其實並沒有到閉死關,不問世事的那一步,如今固守無過崖, 不過是因為要鎮住後山上的千萬亡魂之怒,意圖徐徐度化之。」
穀粒詫異,從未聽說過,靈隱禪宗還有這等詭秘之地。
她開口問:「何事會生出如此多亡魂怒意,須得一派老祖宗坐鎮度化。」
彌嚴尊主嘆一口氣,低低道了句佛號:「彌日之戰,曾一度混亂到分不清誰殺了誰,便是這些人的血不甘平息,不願草草揭過,因而才有了『停屍坪』這一稱呼。」
容茂鶴聽著也是頗為感慨。
這場大戰發生時,鶴鳴山不過是青城山天師道一隻微不足道的小小分流,沒人注意,自然也就幸運地躲過這一場潑天亂戰。
可靈隱禪宗沒有那個好運。
真相如何已經無人願意知曉,因此,禪宗成了眾矢之的,成了宣洩口,成了惡念堂而皇之行於青天白日的靶子。
「彌日之戰的主戰場都是在禪宗轄地之內。」
容茂鶴一聲提醒,穀粒這才反應過來,這萬千亡魂中涵蓋的不僅僅是禪宗隕落的僧人,還有各大仙門的弟子們,甚至還包含著魔煞妄念極重的入魔者。
穀粒動了動嘴唇,只覺得嗓子乾澀的厲害:「所以,這些負面的死氣是怎麼被察覺到的?」
彌嚴尊主閉目:「起因是禪宗法印堂的五位小沙彌突然失蹤了。」
法印堂隸屬於禪宗西六序,如今執掌的是悟道監院,境界只在寂然上座和彌嚴之下。
穀粒已經大致對禪宗的劃分體系有了一些了解,點頭問:「是在後山失蹤的?」
彌嚴尊主搖頭:「是否在那裡失蹤,老僧不確定,但,他們的屍身都被丟在了桉樹林入口。」
容茂鶴忍不住問:「怎麼確定就是這些亡魂在作祟?」
彌嚴便沉了眉眼:「後山入林處有一口撞鐘,想必你二人進入林中時也曾見過。」
穀粒聽了便點頭應是,確實是一口古樸粗苯的大鐘,吊在半山上一處涼亭里。
穀粒注意到它,完全是因為那旁邊睡著個行止邋遢的鐘頭【①】,她進入林中後,除了每隔一會聽到和尚撞鐘的聲音,再無其他交集。
彌嚴說:「那些小沙彌發現時,已是身首異處,頭顱就塞在鐘罩之下。敲鐘的鐘頭是位老僧了,聽不見,但目力異於常人,輕易發現了沙彌的屍首來報後,禪宗內極為重視,於是,當夜開始,後山上的撞鐘人就換成了嫡傳長老結伴去。」
「發現真相的是何人?」
彌嚴雙手合十嘆惋:「正是時任戒律堂典座的老僧。」
穀粒心中種種猜測頓時咽了下去。
原來是彌嚴本人發現的,失敬。
彌嚴又補充道:「寂然上座坐鎮無過崖,也是因為『停屍坪』多次危害,然以禪宗舉宗門之力,竟無法超度亡魂怨氣結節,因此才有了無奈之舉。」
容茂鶴感嘆道:「寂然上座大義。」
彌嚴閉眼,默念佛號。
念無相垂眸,不知陷入什麼糾結的回憶之中,看起來矛盾極了。但除了穀粒不聲不響瞥了他一眼,其餘二人倒是不曾注意。
穀粒想了一圈,覺得不論是關於造紙坊,還是這個「停屍坪」度化亡魂一說,都有必要找到寂然上座親自聊一聊,才能做下一步打算。
於是開口問:「上師,衲僧與師妹可以見寂然上座一面嗎?」
念無相回神,剜她,熟稔地識海傳音。
「為何又帶上我?」
「我一個外人單獨會見你們禪宗老祖宗,萬一被看破了二話不說要我小命怎麼辦?」
念無相:「……」
原來他是個保命工具。
彌嚴尊主將二人互動看在眼裡,只當是有什麼不能當面告訴他們老傢伙的小九九,需要私下交流,也不聲張,反而笑呵呵瞧著,順勢摸了摸自己光潔的腦門。
他下決斷向來快,絲毫沒有拖泥帶水,對兩人打了個手勢道:「既然如此,兩位便隨老僧一道上了無過崖,去問問老祖宗吧。」
容茂鶴雖有一顆跟隨而去的心,卻也知道人家上門見自家祖宗,他這個鶴鳴山掌門跟著大大不妥。
他瞪著穀粒,憋出一句「護著點小六」,便算是放了行。
屋外,這艘畫舫已經到了挽清峰入口處,季原率先下了船,看他們魚貫而出。
穀粒回頭望去,巨大的船頭冒著氣體,似乎並非以靈石作為原料來支撐飛行,她瞧了半晌瞧不出個所以然,直到念無相回頭喊她,才大跨步追了上去。
她貼著念無相小聲咬耳朵:「這船不是靠靈石來催動的?疊加了法陣?可是單憑法陣就能讓這麼大的畫舫運轉嗎?」
念無相眼中帶笑,回話卻是淡的聽不出情緒:「是法陣,我記得,你以前稱它為複合型法陣。」
穀粒驚詫至極,手指在自己和畫舫之間來回比劃。
「你確定?」
念無相挑眉:「當年下山,從禪宗帶走的唯一家當。你嫌它浪費靈石,故而研究出這一套法陣。」
穀粒:「……」
被打出去還記得順點東西,還順這麼大一塊頭。
真不愧是你,禪宗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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