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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幾分鐘時間看見的這一切,在前世陸廷鶴獨自一人經受了整整七天。
所以他被救出來後還是站上了公司的天台,沒有人能在經歷這一切後活下來,陸廷鶴做不到,祝挽星也做不到。
他隨手拿了一把刀,攥在手裡瘋狂地跑,衝出精神病院,衝出陸廷鶴的公寓,衝出夜晚的書房,衝出長滿向日葵的庭院,眼前景物不斷變換,周遭的顏色一點點褪去,夢境在倒轉。
祝挽星能感覺到身體越來越虛弱,慢慢變得透明,好像一陣風就能把他吹散。
身後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眼角的餘光里又閃過了一開始的黑影,好像從夢境開始就緊跟在他身後。
那黑影正伸出一隻手拼命想抓住他的後頸,要把他扯回這場噩夢裡關起來,永世不得超生。
祝挽星卻不再害怕了,他的情緒宛如一灘死水,扔進去再多石子也激不起半點浪花。
他用盡所有力氣奔跑,親眼看著周遭的所有景物都褪去顏色,天地都變成了黑白。
就在他以為這一切終於要結束時,前方突然有什麼東西從高空墜落,只聽 「砰」 的一聲巨大悶響,陸廷鶴落在他腳邊。
塵土和風被震的揚起,腥熱的血肉濺了他滿臉。
滿目的紅撕破黑暗,粘稠的血從陸廷鶴摔成一灘爛泥的腦袋裡流出來,快速蔓延到祝挽星腳邊。
他絕望地想:原來哥是這樣來接我的……
沒有尖叫,沒有哭喊,祝挽星平靜地看著眼前這一切,解脫似的喃喃道:「那就這樣吧。」
他握緊手中的刀毫不猶豫地刺向自己的脖頸,說:「我和哥一起上路。」
就在刀尖刺進脖頸的前一秒,身後的黑影終於抓住了他的肩膀,裹挾著烏木香的手掌捂住祝挽星的眼睛,陸廷鶴啞聲哀求:「小乖,回來吧。」
手術室里只有機器運作的聲音和除顫器電擊胸口的悶響,心電圖上祝挽星的心率波動異常,從快速粗大的波形快速轉變為細小的顫動波,醫生急聲通知:「家屬立刻呼叫!」
陸廷鶴聞言俯身握住祝挽星的手,又說了一遍:「小乖,回來吧。」
他是破例進來的,提前簽了協議,穿著全封閉的隔菌服,只有眼睛的位置有一條透明區域可以看到外面,每次說話產生的霧氣都會把那塊區域遮住,連著躺在手術床上的祝挽星也看不真切。
「小乖,哥知道了你累了……」 陸廷鶴緊握著他的手,輕聲道:「你跑了一晚上,很累,也很疼,哥知道,哥都知道,但是…… 你再堅持一下好嗎……」
水汽從他眼尾滑下來,一路流進嘴巴,陸廷鶴的聲音很輕,眼睛也半睜著,他沒什麼力氣了,全靠最後一口氣撐著。
搶救的醫生毫不懷疑,如果床上的Omega失去了生命體徵,那這個Alpha也會倒下。
醫生看了一眼心電圖上逐漸弱下去的波動,動容的看向陸廷鶴,猶豫道:「家屬,病人可能——」
「不!不可能!」 陸廷鶴根本聽不了那個字,搖著頭握緊祝挽星的手,「他不會放棄的,他不可能放棄!小乖你再堅持一會兒,再堅持一會兒,你起來看看我,不是想要我親你嘛,那你起來好不好,你起來看看我,哥求你了……」
「哥求求你,求你回來吧……」
「啊!」
被一聲稚嫩的低叫驚醒,祝挽星重新睜開眼,他正靠在陸廷鶴的墓碑旁,像一隻無家可歸的小鬼,孤零零地蜷縮在愛人墳墓旁。
身後的黑影和陸廷鶴的屍體都消失了。
入目是一片連綿不絕的山巒,漫山遍野都是青綠的果樹和淺紅小花。
山勢平緩向下,和依山而造的水稻梯田相連,錯落有致的梯田好像一條條閃著水光的滾滾綠波,溫柔的滌盪至眼前。
祝挽星呆愣的看了好幾眼,才認出這是陸廷鶴小時候住的那個山村,但印象里那裡並沒有這麼肥沃的土地,糧食種不好,山上也是光禿禿的。
他尋著剛才的聲音望過去,正看到一個衣衫破舊的小孩半躺在樹下,像是剛從果樹上掉下來。
祝挽星慢慢走近,看清小孩兒的相貌,不敢置信的睜大眼:「…… 哥?」
那小孩兒很快轉過頭來,瘦弱的肩膀上頂著一張和陸廷鶴相似的臉,眉頭皺著,像個小古板。
「你在叫我嗎?」 小陸廷鶴問他。
祝挽星愣住了,「你不認識——你看的到我?」
小陸廷鶴點頭,「看的到,」 又抓了抓頭髮,像是不好意思,小聲說:「你很好看,像我的囡囡。」
幾乎是剛聽到那兩個字,祝挽星的眼淚就滾了下來,「你…你還記得囡囡?」
小陸廷鶴表情古怪,「為什麼不記得?」
他很熟練的拽了下略長的褲腳,找了條粗壯的樹根躺下來,祝挽星不自覺就走了過去,坐在他旁邊,聽到小陸廷鶴說:「一年前,我在這兒撿了顆小星星,他答應給我做囡囡。」
小陸廷鶴說這話時微眯著眼,兩條胳膊枕在腦袋下,還翹著二郎腿,看起來開心又得意,說:「我是村里最早有囡囡的Alpha了。」
祝挽星被他的情緒感染,也慢慢笑了出來,很輕很輕的問他:「你很喜歡他嗎?」
「當然喜歡!」 小陸廷鶴回的很快,眼眸里有許多憧憬:「我要摘很多很多果子,水稻也要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