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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敲門,在門口沉默著站了兩三分鐘,最後還是貼著牆壁慢慢滑了下去。
於是陸廷鶴神色黯淡的走出去時,正看到祝挽星乖乖的蹲在門邊的牆角。
寬鬆的白色毛衣在下擺處解開了兩顆扣子,他撈著下擺罩住自己的膝蓋,膝蓋上還放著一塊打開的小蛋糕,剛用勺子挖掉一個角。
越看越像像一隻背著主人躲在家門口偷吃的白色小博美,軟乎乎毛茸茸,還小心翼翼的小口小口吃,讓人連和他大聲說話都不捨得。
祝挽星沒想到他會這麼快出來,拿著勺子呆呆的看向他,陸廷鶴很快扭過了頭,抬手抹了抹眼睛,開口前清了兩下嗓子:「怎麼躲在這兒?」
祝挽星頓了頓,假裝聽不出他聲音里的哽咽,軟綿綿的回道:「我怕進去會打擾哥,就想在這裡等一下。」
說話時晶亮的眼睛正好被柔和的燈光照著,襯得那層霧靄迷濛的水光柔軟又可憐。
「不會打擾我,」 陸廷鶴的眼圈又漫上一層熱意,他甚至有些不敢看祝挽星的眼睛,視線越過他落在小蛋糕上面,「餓了嗎?」
祝挽星搖搖頭,也垂著眼不看陸廷鶴:「不餓,就是無聊,想吃點甜的,等一會兒哄你也可以甜一點。」
陸廷鶴看了他一眼,沒接下話茬兒,小長廊里本就不算明亮,祝挽星頭頂的燈光還被陸廷鶴擋住了大半,他看不清陸廷鶴臉上的表情,只能聽出一聲很輕微又很壓抑的嘆息。
「我要出去一趟。」 陸廷鶴垂著眼說。
祝挽星明白這意思是不帶他去,他就乖乖點點頭,又問:「那我進辦公室里等哥行嗎?」
陸廷鶴嘴唇抿了抿,極其艱難的啟開唇:「不行,辦公室現在很亂,進不去人,我讓小李先送你回家好嗎?」
滿地的文件夾和玻璃碎片,還有劃破的抱枕,踹倒的燈柱…… 一片狼藉,他怕祝挽星進去會嚇到。
祝挽星眼睛懵懵的眨了兩下,垂著腦袋低喃了一句 「我不想自己回家,」 又很小聲的和他商量:「我就還在這兒等行嗎?正好我可以把蛋糕吃完,我不會亂跑出去的,我知道外面很黑了。」
陸廷鶴沒做聲,側過頭閉了閉眼,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手掌一點點收緊,握成拳。
祝挽星以為他不同意,落寞的垂下了眼,捏了捏手裡的勺子,再開口時聲音比剛才還小了:「或者我就進辦公室裡面行嗎?很亂也沒關係,我就要一小塊地方坐著等哥回來,我…… 我想呆在離你近點的地方……」
他絕口不提藥店的事情,原諒亦或苛責,半句都沒顯露,只乖乖的把時間和空間都留給陸廷鶴,然後示意對方自己永遠留在離他最近的地方。
像是無知無覺,實則小心翼翼。
連陸廷鶴臉上的表情都不敢多看,所有情緒都收在緊緊捏著勺子的指尖,沒人知道他已經狼吞虎咽的吃完了一整塊蛋糕,才堪堪壓下喉嚨里的苦澀,說出幾句成調的話來。
陸廷鶴垂著眼默不作聲,心臟疼得像是被鈍刀切割捅碎,他不敢去看祝挽星,視線一落到他身上腦海里就不可避免的浮現出他蜷縮在隔離室里的樣子。
更不敢開口說話,怕祝挽星聽到他的聲音,會想起絕望至極時隔著牆壁聽到的那幾句給別人的安撫。
他第一次覺得回憶太過殘忍,像拿著刀斧滿目猙獰的追著他們砍的劊子手,可他和祝挽星都無處可逃。
因為時間一旦滑過去就不可逆轉,繞是他再神通廣大,也不可能穿越回那一天,接通祝挽星的求救電話,就像祝挽星也回不到前世陪他吃完那頓晚飯,再答應他的求婚。
對不起、後悔、愧疚這些字眼對於他們來說就像夏天的柳絮,到處都是且又虛又飄,落不到實處,他束手無策,茫然又無措,最後只能走到祝挽星面前,和他面對面蹲下來。
「我想去看看自己做過的事。」 陸廷鶴說。
祝挽星這才發現他的眼睛有多紅,眼底布著一層紅血絲,他垂下眼,把臉埋在腿里,頭頂抵著陸廷鶴的膝蓋,「想去哪兒看呢?」
「那家藥店。」
祝挽星默了默,想起尤然的話,聲音悶悶的隔著毛衣傳來:「那哥想我陪你一起嗎?」
*
兩人一起下樓時員工已經走的差不多了,沒什麼人注意到他們,陸廷鶴走在前面帶著祝挽星進了停車場。
全程沒有交流,沒有牽手,一路上兩人腦袋裡都是一片空白,直到祝挽星開口說:「我把高柏開除了,他的態度很奇怪,偏激過了頭。」
沒有提高柏對他別樣的心思,畢竟是跟了自己三年的人,祝挽星不想在背後議論。
陸廷鶴點頭,彼此心照不宣,「他知道的太多了,我會安排他暫時離開京城,身邊的人還夠用嗎?有沒有能頂他位置的?」
祝挽星沉吟兩秒,老實說:「沒有,我之前確實太依賴他了,就這一個助理,估計得過一陣子再找合適的人提上來。」
「別找了,尤然一直帶著兩個 beta,工作做的很不錯,對你的習慣了解的也差不多,今晚我給你撥過去。」
祝挽星點頭說好,沒有問為什麼他的助理會了解自己的習慣,短暫的對話結束後就再沒人開口,一路安靜著駛向了藥店。
到了之後陸廷鶴先下車,再繞到副駕去幫祝挽星解安全帶,祝挽星乖乖等著,臨下去前和他說:「我準備了東西給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