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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多麼完美的一個贅婿,完美得失去了真實。
沈憐雪說道這句的時候,聲音也越發冰冷起來。
她從來沒這麼說過話,至少面對孫九娘的時候,總是溫柔和煦的。
沈憐雪繼續說著。
沈老爺子還在時沈家和和美美,過了兩年,沈憐雪出生,已經姓沈的沈文禮異常高興,還辦了三日宴會,以宣告沈家後繼有人。
但也從那個時候起,沈文禮便忙碌起來,他總是說外面生意繁忙,想要再開始新的分店,想要賺更多的錢,重病的沈老爺子和不懂生意的沈母並沒有意識到什麼,放心讓他在外面打拼。
變故很快就發生了。
在沈老爺死後,沈母繼承了沈家,而沈文禮作為贅婿,開始作為大掌柜經營生意。
他開始重新回沈家,只是再回沈家的沈文禮,露出了另一種面目。
他時而冷漠,時而暴戾,很偶爾的時候,才會有溫柔面容,對沈母道歉。
說他心情不好,說他太過忙碌,說他不是故意的。
再這樣擔驚受怕之下,沈母逐漸沉悶起來,一開始她也曾跟族老求助,被冷漠拒絕之後,沈母便鬱鬱寡歡,很快便病倒在床。
她病倒之後,再也沒人看護沈憐雪。
原本應該是最後依靠的家,成了沈憐雪的噩夢。
父親把所有對她祖父、對她母親的仇恨都轉嫁到她身上。
他不是長久地漠視她,任由女使欺凌,要麼便是無邊的謾罵,嫌棄她身上所的缺點。
沈憐雪忍著,為了母親的病,她不敢反抗。
可是母親最終還是死了。
母親是一個人孤獨死在偏僻廂房中的,而那時的她,因為「頑皮」,被鎖在祠堂罰跪。
母女兩個最終沒有見到最後一面。
沈憐雪沉默了良久,才道:「母親過世後一月,他就從外面帶回來一個女人,以及……」
「以及一個比我年長一歲,並且同我面貌相仿的女兒。」
這個女兒是誰的孩子,不言而喻。
這就是上一代的故事,不長,也不短。說起來不過短短几行字,可卻是沈憐雪漫長的前半生。
孫九娘安靜聽她說,沒有安慰,沒有激憤謾罵,她只是很平靜地聽她把話說完。
而此時,沈憐雪也似乎是如此。
這些話憋在她心裡很多年,在無數個漆黑的冰冷的深夜裡,她輾轉反側,夜不能寐,就是在反覆回憶她慘澹斑駁的前半生。
實在也沒什麼好說的,可若不說出口,她幾乎都要憋死。
孫九娘輕輕拍了拍沈憐雪的肩膀,無聲地鼓勵著她。
沈憐雪低下頭,看著馬兒脊背上的鬃毛,再度開口:「另一個故事就更簡單了。」
沈憐雪的聲音很低,似乎在呢喃,又似乎只是同自己低語。
「那大概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時節,好像比今年還要冷一些,待到太陽落山時,冷風便如刀子般刮過。」
「那個時候他還沒生病,依舊是沈家的家主,是高高在上的沈老爺,是沈氏香水行的大東家。」
「也不知為何,他給我訂了一門親事,」沈憐雪平靜地說,「對方姓方,是隔著一條街的讀書人家的幼子,看起來端方有禮,是個不錯的青年人。」
定親之後,沈憐雪幾乎沒有見過對方,她原本也是沈家可有可無的存在,沒有人問過她的意見,也不會有人在乎她想不想結婚。
哪怕她想孤獨終老,對男人沒有半分好感,都無人可以訴說。
所以她只能忍著,等著,想著忍一忍,一輩子也就那麼過去了。
「但我想忍,有的人卻不想忍。」
沈憐雪道:「大抵是覺得這門親事很好,也可能是看中方家子的人品,總之,柳四娘和沈雨靈都不想讓我結親,對於把親事定給我的他也頗有微詞。」
「於是她們想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招數。」
沈憐雪的聲音微微發起抖來。
「她們,她們選了一個寒風呼嘯的傍晚,對我說要給我母親送寒衣,家中沒有閒散人手,讓我去白紙坊取香燭元寶,回來好給我母親供奉。」
沈憐雪的聲音,被漸漸颳起的寒風吹得七零八碎。
孫九娘往前靠了靠,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沈憐雪的聲音破碎而顫抖,卻沒有任何淚意,她仿佛只是對那段過去恐懼,不願意再度回憶。
沈憐雪道:「我當時幾乎不出沈家,不知道每一家戶都是如何做營生,也不知道白紙坊的鋪面是什麼樣子,我只尋了那家名叫元寶齋的鋪子進去,然後就被人迷暈過去。」
「再醒來時……」沈憐雪的聲音破碎不堪,「再醒來時就是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炙熱在我身上流竄,我什麼都看不見,意識模糊,難受至極,然後……」
「然後就是另一個靠近的身體。」
沈憐雪終於把這些都說出口,她哽咽了幾聲,卻最終把那些舊日的情緒都咽了回去。
她告訴孫九娘,並非想要博得同情,也不是在祈求憐憫,她只是不想讓孫九娘誤會團團的由來,對團團有偏見。
「雪妹子,」孫九娘的聲音也帶著顫抖,「別說了。」
「沒事的,」沈憐雪喃喃自語,「大姐,沒事的,都過去了,過去好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