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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高高揚起手,咬牙切齒地說著,落手的時候,卻輕輕打在了沈如意的後背。
打的那一下太輕,連聲音都沒有。
沈如意被母親抱在懷裡,她的眼淚一下子就流出來,她摟著母親的脖頸,指著賣藥郎說:「娘,他能治病,能治好你!」
沈如意永遠忘不了曾經母親過世時的模樣。
母親最後久咳不好,從最輕的咳症轉成肺症,加之身體孱弱,無錢醫治,年紀輕輕便撒手人寰。
沉疴時,她已骨瘦如柴,聲音嘶啞,再無精氣。
沈如意已經顧不得其他,顧不得被母親責罵,顧不得行人如何看待,她說:「娘,買藥,買了藥就能好。」
母親的咳症是沈如意心底的坎,無論過了多少年,她自己始終邁不過,忘不掉。
以至後來同師父遊歷時,她分外注意各地醫館,這才碰到了這個專賣祖傳咳嗽藥的賣藥郎。
他的咳嗽藥在汴京等地都很有名,若是對症,一般十貼就能治好,若是不對症,也能緩解症狀,可以讓病人夜晚能寐。①
當年知道這位賣藥郎時,母親已經去世多年,沈如意每每想來,都覺得頗為惋惜。
她原是想賺些錢就催促母親去看病,如今卻恰好碰到他,也不知是否運氣使然。
既然碰到了,就斷沒有撒手的道理。
沈憐雪催著母親買了十貼藥,那賣藥郎仔細說了如何服用,又說這幾日都在汴京,若是要買藥,可去朱雀大街的清河邸店,他在那也留了藥。
大抵因著焦急,心裡裝著事,沈憐雪並未對賣藥郎如何懼怕,她只是匆匆點頭道謝,一把抱起沈如意,轉身就往家走。
沈如意被母親抱在懷裡,還一抽一抽的,臉上哭成小花貓。
沈憐雪一路都板著臉,待回了家,她也不說話,只把沈如意放到屋中,然後便取水擰帕子,過來給她擦臉。
買到了藥,也回了家,沈如意心裡的焦急便散了,她這會兒回過神來,看著母親緊繃著的臉,心裡又有點害怕。
沈憐雪平日裡最是溫柔不過,但她若是生氣,可是很嚇人的。
沈如意再調皮搗蛋,再是知道自己母親心軟溫柔,也怕她生氣。
沈如意抿了抿嘴唇,可憐巴巴看著沈憐雪,水汪汪的杏眼閃著淚光:「娘,團團知道錯了。」
她一邊說著,眼淚就要掉出來。
沈憐雪眼疾手快,迅速在她眼睛下抹了一下,把那還沒掉出來的眼淚又擦了回去。
沈如意:「……」
完了,她娘真的生氣了。
沈如意只好老老實實讓娘給她擦臉擦手,然後乖乖脫下髒了的短褙子,換上一件新的半袖。
「娘,團團真的知道錯了,團團聽到有人賣藥,就著急了。」
沈如意一著急,說話就有點含糊:「團團,團團擔心娘娘。」
沈憐雪原本還繃著臉,聽到她喊娘娘,沒忍住輕笑一聲。
聽到母親笑了,沈如意這才鬆了口氣。
她伸手:「娘,抱抱。」
沈憐雪把給她系好衣帶,伸手把她小小的身子抱進懷中。
沈如意的個子不高,雖然不如富貴人家的小小姐富態,身上的肉卻也是軟軟的,抱在懷中暖呼呼,讓人心安。
這是沈憐雪僅剩的親人,是她生命里的唯一。
沈憐雪緊緊抱著她,聲音帶了些哽咽:「團團,以後不許亂跑了,娘嚇壞了。」
八年前的那一夜,改變了她的人生與命運,也改變了她的性格。
她不可抗拒地懼怕年輕而高大的男人,哪怕知道他們不會胡亂傷害自己和女兒,也依舊抑制不住發抖。
她曾經怨恨害她的人,甚是恨過那個男人,若他能清醒一些,沒有和她一樣被奸人所害,是否便不會讓她過得如此艱難。
但是,她從沒有怨恨過自己的女兒。
在那樣艱難的日子裡,因為這個新生命的到來,讓她有活下去的勇氣和力量。
如果沒有她,她興許早就放棄在這人世間掙扎。
沈憐雪抱著女兒,忍了一路的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團團,你不能離開娘,不要離開娘。」
沈如意聽到母親哭了,眼淚嘩啦啦就流淌下來。
她哭得直抽抽:「娘,昂,娘,團團,永遠跟娘,在一起。」
她說得磕磕巴巴,剛擦乾淨的臉又哭花,母女兩個就在這破舊的剛漏過雨的小租屋裡抱頭痛哭,直到沈如意嗓子都啞了,沈憐雪才漸漸收了淚水。
她擦乾眼淚,又用溫帕子擦了女兒的臉,這才啞著嗓子說:「臭丫頭,罰你晚上少吃一個餅。」
沈如意抿了抿嘴,乖乖點頭:「好吧,那團團明天多吃一個。」
沈憐雪這才去看那咳嗽藥:「你怎麼就一定要買這個?這樣的游醫,許多都是騙人的。」
但當時情形混亂,又多虧那賣藥郎看顧女兒,所以沈憐雪二話不說就買了十貼藥。
沈如意想了想,決定把鍋再度扣到鄭欣年頭上:「是年年哥說的,他聽同窗說近來汴京來了個很厲害的賣藥郎,說他賣的咳嗽藥很管用。」
一聽說是鄭欣年說的,沈憐雪立即就信了。
她其實也準備去熟藥惠民局去買些成藥來吃,出攤時一直咳嗽,怕也會讓顧客不喜。
若這咳嗽藥管用,倒是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