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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了一覺,小丫頭又餓了。
沈憐雪回過頭,看著女兒溫柔地笑:「團團想吃什麼?」
沈如意也不知家中還有什麼餘糧,這樣大雨,幫閒很少,就連游攤都無幾,甚至連叫賣聲都無幾。
「今日沒得酸餡吃,不如做水飯吧?」沈憐雪道。
沈如意近來最愛吃游攤錢家的酸餡,往日裡聽到叫賣,沈憐雪就會買上兩個,一共要六文錢。個頭大餡料足,還有酸菜和酸豆角兩種口味,清爽不膩,很是便宜。①
聽到母親這麼說,沈如意一下子有些恍惚。
她已經不記得七歲時最愛吃的酸餡是什麼味道了。
不過,母親做的水飯她卻最愛吃。
沈憐雪很會配比飯曲,每每做了米漿,無論是直接煮開喝湯還是加米做水飯,都是甜滋滋的,沒有外面賣的那樣酸。
如今已入秋,米漿可存放數日,不用現做便有小半罐,沈憐雪便重新燒起炭火,架上鍋蒸米飯。
秋日時節,米麥豐收。
今歲的新米剛下,去歲的陳米價格便略有下降,沈憐雪同孫九娘的其他租戶一起買了二十石米,價錢壓到了六百文一石,沈憐雪便也要了一石。
這一石米,母女兩個可以吃一整個秋冬,直到來年春暖花開,再做打算不遲。
在吃食上,沈憐雪節省卻不摳門。
不多時,水飯就做好了,沈憐雪過來幫著把凳子搬到床前,又盛了小碟醬瓜,這才跟母親一起吃飯。
夏日裡的水飯是涼的,用井水鎮過的水飯甜絲絲的,吃一口涼爽半日,秋日裡沈憐雪就換成了熱的,沒有夏日那麼甜涼,卻軟糯暖胃,吃甜膩口的時候,就咬上一口醬瓜,別提多美。
母女兩個飛快吃完飯,天色便已經全暗下來。
沈憐雪挑了燈,領著女兒做了一會兒絹花,一起做了兩支桃花髮帶,便跟她一起洗漱躺下。
等熄了燈,沈如意一個翻身,鑽進母親懷裡。
她抱著母親溫熱的身體,感受母親溫柔的氣息,眼眶再度泛紅,淚水悄悄滑落。
「娘,」沈如意小聲說,「團團好想你。」
念念不忘,日思夜想,無奈生死相隔,終究意難平。
沈如意不敢哭出聲,她把臉緊緊貼在母親的胳膊上,仿佛怕她下一刻就不見了。
小姑娘哭唧唧的聲音,在黑暗和雨聲里格外響亮。
托今日大雨的福,外面無人擺攤營生,也無人外出遊玩吃酒,整個甜水巷裡出乎意料的安靜。
她才能聽清女兒的哭聲。
細細的、小小的,跟離不開母親的幼貓一般,惹人憐愛,讓人心疼。
沈憐雪不知女兒今日是怎麼了,總是發呆出神,早起哭一場,晚上又哭一場。
她左手被女兒緊緊抱著,便伸出右手,輕輕拍撫女兒的後背:「團團,到底怎麼了?你是不是做噩夢嚇找了?同娘說說?」
沈憐雪的聲音格外輕柔,好似怕嚇著女兒。
沈如意哭泣的聲音微微一頓,隨即就哭得更大聲了。
「嗚嗚嗚,團團就是,就是……」沈如意抽了抽鼻子,一句話說得磕磕絆絆,「就是怕娘離開團團,心裡害怕。」
沈憐雪臉上泛起苦澀的笑,她輕輕拍著女兒的後背,把她緊緊摟緊懷中:「娘不會離開團團的。」
沈如意在母親的中衣上蹭眼淚:「真的?娘同團團起誓。」
「你這丫頭,」沈憐雪心裡軟極了,她很認真說,「娘同團團起誓,若無意外,絕對不會離開團團。」
她說得鄭重,心裡也是如此想,但人世間的事,哪裡有絕無意外時?
沈憐雪嘆了口氣,喉嚨里一陣麻癢,她便又咳嗽起來。
「娘,」沈如意不哭了,她說,「娘多喝些水,病會好的,團團也不會離開娘親!」
等沈憐雪喝完水,沈如意的情緒果然平復下來。
她依舊可憐兮兮趴在母親胳膊上,撒嬌似地不肯下來:「娘,麗嬸是什麼時候搬來的?我不太記得了。」
沈憐雪往常出去上工,都帶著她一起,怕她一個人在家出意外,因此同李麗顏碰不上面,剛搬來時或許見過幾面,後來不常見,沈如意自然就忘了。
沈憐雪也不覺得孩子記性淺有何不對,她道:「你麗嬸是上月搬來,因著咱們這棟樓下面是塌房,上面只兩間,她瞧見咱們只母女兩個,這才願意搬來。」
汴京城中,什麼樣的人都有,寡婦也不算少。
但李麗顏沒回娘家,沒住夫家,孤身一人在外,不知是親故全無還是有其他事由,行事自然要更謹慎些。
這棟樓邊上是孫九娘另外一個租樓,兩處緊緊挨著,那邊住的大約都是在汴河大街上做工的家口,瞧著都是本分人,同孫九娘也是多年交情,住這裡比其他地方要安全得多。
沈憐雪想到李麗顏今日的怨恨眼神,便說:「團團,你麗嬸總歸命途不順,你莫要問她往日舊事,記得了?」
「記得了,團團不問。」沈如意乖巧應聲。
說到這裡,沈如意便想起中午那一頓雞蛋餅,她心中一動,道:「娘,我覺得你做不了茶娘子。」
茶娘子同旁的工差不同,不僅要會說話會迎奉,還得有一把子力氣,可以背得動沉重的茶爐茶水,雖然李麗顏說她可去做燒炭做水的雜役女使,但畢竟要讓李麗顏托關係賣人情,自是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