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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是因她果敢,用積累的銀錢又從甜水巷後買了一棟樓屋,讓自己收租的租客從十幾擴展到將近二十。
她見過的人不知凡幾。
尋人的也不在少數,大抵聽聞在甜水巷住過的,都會上門問一問她。
但這麼體面端正的訪客卻是頭一次見。
孫九娘可是見過兒子同窗好多次的,楚員外郎家的小公子,也是相當端方有禮,大抵因為年輕,並不顯得如何金枝玉葉。
反而因為靦腆顯得有幾分平易近人。
孫九娘那時見他,以為達官顯貴只要願意,定能顯露出和善面容,如今看來卻是她錯了。
那些打命里就帶來的貴氣,那天生的天潢貴胄,即便同你客氣說話,溫和垂問,也依舊能看出他們同凡人的本質區別。
這種差異,在這位同她說話的老夫人身上顯露無疑。
她大約五十幾歲的年紀,眼角都有了歲月痕跡,然她面容精緻而皎潔,讓人感受不出多大的蒼蒼和辛勞,更多的是被歲月沉甸過後的容華。
從容不迫,端方大氣。
她那雙鳳目漂亮得如同天上星月,微笑同人說話時,眼眸之中的星光都在閃耀。
如星輝璀璨,光茫萬丈。
孫九娘一時之間,竟是迷失在那星光之中,好半天回不上話來。
趙令妧見她發呆,不由輕聲提醒:「九娘子?」
「哦哦,」孫九娘這才回過神,在自己頭上拍了拍,有些不好意思,「老夫人,對不住,實在是沒見過您這樣的人物,忒是讓人心馳神往。」
她胡謅了個成語,倒是把趙令妧逗笑:「九娘子,我只是想過來尋個人,若是你知道是最好,若是不知也無妨,我們再找便是了。」
孫九娘收了收臉上的表情,她略微沉吟片刻,才道:「老夫人,您儘管問便是,但若是不得說的,還請老夫人寬恕則個。」
做房東就要有房東的規矩,最要緊的就是不能同外人隨意說租客詳情,若因她之泄露讓人出了意外,她難辭其咎。
孫九娘之所以口碑好,就是因為她最嚴能管事,不僅不會胡說八道,偶爾還能幫租客的忙,給他們解惑。
趙令妧倒是沒想到,這個直爽的婦人竟頗有些小心謹慎。
她垂下眼眸,心中略一沉思,再抬頭時,言辭之間便多了幾分懇切。
「此事我心中有數,不會讓九娘子為難,」她道,「實不相瞞,我家中曾有一遠方親戚,只歲月蹉跎,人事變遷,以至音信全無。」
她娓娓道來:「只是之前一日,我這位內管家恰好去了一趟楚員外郎的府邸,偶然之間看到了一枚玉佩。」
她半真半假的話說到這裡,便微微一挺,用那雙孫九娘看呆了的鳳目端詳她。
孫九娘一聽楚員外郎這四個字,臉上就控制不住微微抽動,她雙手在膝上輕縮,似乎想要攥住裙擺。
她緊張了。
對於這枚玉佩,她一定知道點什麼。
這一刻,趙令妧的心中竟有一種守得雲開見月明的舒朗。
趙令妧含笑地看著孫九娘,然後繼續道:「這玉佩對於我非常重要,對於我的家族也是至關重要的,我要尋的那位親人,是我家族的貴人也是恩人,若不能報恩,我無顏面對家中祖先。」
她說的祖先,當然是裴氏的祖先。
趙令妧的言辭太懇切了,她眼眸中的誠懇也讓人不覺之間放下戒備,孫九娘幾乎一瞬間就相信了她的說法。
孫九娘沒想到沈憐雪的玉佩這麼有來頭,但轉念一想,沈憐雪對著玉佩如此珍惜,如此重視,怕也是知道玉佩背後的故事。
而她能擁有這一枚玉佩,大抵也是其母親留給她的最後依靠。
如此說來,一切便都合情合理。
但是……但是孫九娘還是不敢貿然說出一切。
沈憐雪如今雖好過許多,也脫離沈家,但她這些年的遭遇,讓她整個人都被拖垮。
如今她才剛剛好起來。
若是這玉佩背後有另一個故事?她怕沈憐雪毫無抵抗,只能任人宰割。
對方是在是太過高貴優雅,她動動手指,都能捏死他們這樣的平民百姓,更何況孤苦無依的沈憐雪。
孫九娘一時之間思緒翻湧,不知要如何回答趙令妧。
她想給沈憐雪尋找一個依靠,一個可以給她遮風擋雨的家,但又怕那是永無寧日的深淵。
想到深淵,孫九娘的心狠狠一顫。
冥冥之中,她仿佛看到過沈憐雪悲慘死去的蒼白面容。
孫九娘低垂著頭,不讓對方看到自己面容寂靜變換,但她也很明白,自己的異樣已經引起對方的注意。
她若說沒見過,必是不能妥善了結。
孫九娘腦中思緒飛馳,片刻之間,她便有了主意。
她緩緩抬起頭,略有些為難地對趙令妧道:「這玉佩,我確實是見過的,只是不好過多透露對方身份,還請老夫人見諒。」
她把所有的責任,都背到了自己身上。
趙令妧卻沒有生氣,她依舊和煦地笑著,仿佛聆聽仙樂般,面容從容而沉穩。
「見過便好,我知行有行規,你不能打破規矩,我只想知道……」趙令妧眼眶一瞬便泛起水光,「我只想知道,對方過得好不好?」
她道:「當年分別時,得知他家中有了孫女,想來如今已是二十來歲的年紀了,也不知是否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