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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臉頰上的梨渦若隱若現,展露出翩然的柔美:「去吧,我也想去瞧瞧雜戲,聽說有新曲子的。」
她平日裡不出門,卻也會同左鄰右舍的媳婦子說話,從她們口裡知道外面的世界。
沈如意一聽這個,立即一蹦三尺高:「好耶,快娘,快點,我要穿那件水紅的襖子。」
她高興得臉都紅了。
那件新襖子沈如意可珍惜了,早上都捨不得穿,下午賣肉夾饃的時候才會穿,神氣得跟個小公主似的,但凡有人誇她,她立即就又含蓄了:「也沒有那麼可愛,只是一點點可愛。」
現在終於有機會嘚瑟她的新衣裳,沈如意怎麼可能不高興。
沈憐雪捏了捏她的小肉手,無奈道:「原來你的目的是這個,每天穿一次還不夠,還得穿去大集顯擺。」
沈憐雪慣女兒,在甜水巷是出了名的。
就沈如意這麼能折騰,沈如意每日打扮的漂漂亮亮,她是費了十足心思,無論女兒想要什麼都盡力滿足她。
這會兒即便已經傍晚時分,女兒說想去大集,她也沒怎麼反對。
一行人迅速回家換了衣裳,沈憐雪給女兒戴好風帽斗篷,自己也披上新買的斗篷,這才出了門。
李麗顏是個喜歡新鮮顏色的,她選了一身紫羅蘭的襖裙,外面加了一件繡著牽牛花的褙子,顯得人又高又瘦,修長健美。
而蘭娘就穿的灰撲撲的,並不怎麼打眼。
她如同過去的沈憐雪一般,並不喜歡打扮自己,甚至不喜歡身上有多餘的顏色,無論沈憐雪如何問她,她都只要青灰色的衣裳。
暗淡、無光、沒有生氣。
她堅持,沈憐雪也不好硬要給她買鮮艷衣裳,值得由著她去。
三大一小在走廊里相視一笑,沈如意指著御街的方向,神氣昂然地說:「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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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台坊,中書省。
裴明昉剛踏出門檻,抬頭便看到正要上馬的高大身影。
御街照耀過來的斑斕燈光映紅了他的臉,讓那人劍眉星目的眉眼全部隱藏在柔光之下。
但他那張過分深邃的面容,卻全無柔和之意,看人的時候只有滿目冰冷。
裴明昉的冷只是凍結了的寒冰,而趙衸的冷,卻滿含血腥殺意。
他又不是沒殺過人。
裴明昉略微一頓,見對方親隨已經瞧見自己,這才上前拱手:「靖王安。」
趙衸聽到這把清冷嗓子,轉過頭來,凌厲地沖他面上看來。
「裴相公,」趙衸嗓子低沉,似氤氳著百年不化的水汽,「你可真是勞苦功高,這會兒……都不歸家?」
他如此說著,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滿汴京的文武百官都知道,這麼多宗室皇親,只有一個人不好惹。
即便是官家也從來和和氣氣,唯獨這個暫代開封府的靖王殿下,總是滿臉陰霾,一說話就要陰陽怪氣。
他舊日經歷眾人皆知,他的出身也無人不曉,便就是因此,他才有這一身讓人心寒的戾氣。
裴明昉同賢王是同窗,跟和和氣氣的賢王關係尚可,同靖王天然便關係冷硬。
不過,汴京之中也無人同他關係好。
除了官家。
官家最是悲天憐人,總覺得自己的幼弟生來困苦,且因無母族,妻族又不豐,是以官家對他多有器重。
靖王似乎也很承情,汴京之中誰都敢惹的他,在官家面前乖順得如同順了毛的貓兒一般,非常乖覺地收起鋒利的爪子。
裴明昉同趙衸如此不對付,見了面也不能一句話不說轉頭就走。
所以裴明昉打了招呼,換來的就是趙衸陰陽怪氣。
但裴明昉卻似乎沒聽出他的嘲諷,只微微一挑眉,淡淡道:「聽聞靖王家裡最近不太平啊,可是……」
裴明昉頓了頓,這才道:「可是王妃病了?」
王妃兩個字說出口,趙衸臉色驟變。
他一向喜怒形於色,只要有人讓他不痛快,他立即要十倍奉還。
如此睚眥必報的個性,滿汴京的貴女們竟對其異常眷戀,人人都想做他的側王妃。
當然,裴明昉根本不知這些瑣事,他只是聽聞最近鬧得很大,這才有此一問。
趙衸臉色難看,他眉峰緊皺,那雙深棕色的眸子死死盯著裴明昉:「裴相公,不該你管的事,還是別打聽了。」
裴明昉平淡直視他:「靖王殿下,巡檢司為國之司務,非某些人的私兵,代管開封府只是代管,手還是不要伸得那麼長。」
公器私用,以權謀私,這明晃晃的八個字,狠狠砸著趙衸臉上。
即便是皇親國戚,是官家最寵愛的弟弟,他也不能肆意妄為。
裴明昉看著趙衸陰晴不定的臉:「我奉勸靖王一句,彈劾你的奏疏已經壓了一摞,只是幾位同僚憂官家御體,才未上表而已。」
他這話看似是好意,實際卻是威脅。
如今官家重病,晉王監國,朝政上下雖未動亂,有的人卻已心思浮動。
畢竟,從龍之功的誘惑,不是人人都可以抵抗的。
晉王年不過十八,實在是年輕了些。他是官家唯一的兒子,在官家重病之後臨時被封為晉王兼開封府尹,因此對政事異常生疏,這一兩年來都只能勉勵維繫。①
儲君這個模樣,無論誰心裡都會犯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