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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還有瓦舍里的常客。
吞鐵劍,碎大石,傀儡戲、吐五色水、演各種雜戲。
熱鬧之後,又有寂靜高雅。
有人演奏奚琴、有人吹走簫管,有人言說五代史,有人戲百蟲,鼓樂歡聲,聲飄十里。②
這麼多表演,讓人看得目不轉睛。
沈如意邊看邊歡呼:「哇,娘,好厲害啊。」
沈憐雪臉上也洋溢出歡喜之色,她眉目舒展,面帶微笑,跟女兒一起看著這熱鬧佳節。
「你看那邊,」沈憐雪往前指了指,「燈山快做好了。」
正午時分,巨大的燈山只有最外圍的彩燈被點亮,即便如此,依舊錦繡斑斕,璀璨招搖。
在燈山最高處有木櫃,木櫃應時而開,瀑布飛流直下,流暢出一片縹緲水汽。
沈如意只來的及哇了一聲,就聽到樓下百姓熱情高呼。
在宣德樓上的重重黃緣簾中,一道絳色身影出現在御座之前。
城樓之下,百姓皆高聲歡呼。
「聖上萬安。」
然而,重重幕簾之後的聖上,卻只面色慘白地靠坐在御座之上。
他早已病入膏肓,哪裡又有什麼萬安?
————
隨著官家的出現,整個御街氣氛熱烈至極點。
燈山上的千百盞燈陸續點亮,仙人燈隨風飛舞,走馬燈幽幽暗暗,還有無數琉璃燈璀璨如同天上金烏,照耀了每個人的面容。
沈如意趴在窗台上,看得目不轉睛。
「娘,那邊還有仙人,哇,他們都會動。」
沈憐雪順著沈如意的手指往前看去,便看到在燈山與宣德樓之間的空地上,擺滿了荊棘,荊棘兩側立有數十丈高的竹竿,竹竿之上,是衣帶飄飄的紙做百戲人物。
這些人物迎風而擺,恰似仙人也。
沈憐雪原來只帶她遠遠從御街口瞧過一次,她那時懼怕人群,不敢往裡擠,因此沈如意其實也只能看到高大燈山的遠景。
往年時候,從來瞧不真切。
倒是現在,就在燈山左近,他們能把所有的儀式都看見。
裴少卿給堂妹解釋:「那塊被荊棘圍住的空地叫棘盆,空地上還有樂人做樂雜戲,你且仔細聽,是否能聽到歡快之曲。」
沈如意豎了豎耳朵,仔細聽來,確實有隱約樂聲傳來。
無奈此時御街人太多,聲音嘈雜,沈如意只能囫圇吞棗聽個大概。
即便如此,她也驚呼:「好厲害,好熱鬧。」
裴少卿看她高興,自己也跟著心潮澎湃起來。
這些景色,他每年都要看,早就沒了新鮮氣,但陪著小堂妹,卻也能被她喜悅的聲音感染,自己的心也能重新復活起來。
裴少卿道:「快看團團,那是奶奶和二叔。」
平日裡裴少卿都是叫趙令妧祖母的,只是沈如意一口一個奶奶,叫得裴少卿也不自覺跟她一起喊起來。
沈如意努力往宣德樓上望過去,先看到的依舊是官家所在的御座彩棚,彩棚兩側有手執黃蓋掌扇的禁軍御龍直士兵,正列隊肅立。
再邊上的彩棚里,則是大宋如今的達官顯貴們。
裴明昉此時身穿絳色袍,上戴方心曲領,里穿中單環佩,腳踩雲頭履鞋,手執象牙笏板。
他端正坐在彩棚內,頭上的九梁冠高聳挺拔,襯托得他異常高大。
即便離得很遠,即便根本看不清面容,但沈如意就是一眼看到了父親。
沈如意驚呼:「哇,爹爹穿的官服哦,好……好好看?」
她因看到了父親如此莊嚴打扮,顯得異常興奮:「娘親,爹爹好好看哦。」
沈憐雪也往那邊看過去,她微微眯起眼睛,努力看清裴明昉所在之處,片刻之後,她輕聲道:「嗯,挺好看的。」
平日裡的裴明昉衣著簡樸,他素來喜歡青藍之淡色,也從不做奢華打扮,今日的官服已是他穿過最華麗之衣裳,尤其是那一頂九梁冠,把他的宰執之氣盡顯出來。
重新回到朝堂之上的裴明昉,臉上再無平日裡面對沈憐雪母女的溫和放鬆,他微微繃著那張俊臉,身邊的人同他說話,他也是肅著臉回答,臉上從未有過絲毫波動。
沈憐雪看著那遙遠得幾乎看不太清楚的身影,耳邊是女兒歡快的話:「爹爹好厲害,爹爹坐在第一排。」
作為一個沒見過大場面的小孩子,沈如意有著最簡單的評判標準,能坐得離官家最近,看燈山最清楚,就意味著厲害。
沈憐雪目光微凝,她突然意識到,這一日的喧鬧中,並未有聞名天下的尤宰執的身影。
裴明昉坐在門下侍郎,應為同平章事之副職,他是最年輕的宰執,上面還有四位前輩。
而今日,出現在宣德樓上的宰執卻只他一人。
沈憐雪並不知政事堂到底發生了什麼,她也不知此行是否平安無事,但她心裡多少還是有些忐忑和不安的。
這種不安,可能是源自於對女兒父親的關懷。
裴少卿在自家人面前從來都是玩世不恭的,但他同自己的父親不同,倒是多肖似叔叔。
他心思敏感而敏銳,眼睛看人極准,此時瞥見沈憐雪微微蹙起眉頭,沉思片刻,這才開口。
「雪嬸,其餘宰執年紀都大了,今日還有政事,自然由二叔陪同官家,無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