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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還可以跟月嬸嬸一起弄個擋風避雨的棚子,冬日裡食客們等在後面,也是有些寒冷。」
沈如意清脆的童音在巷子裡響起,沈憐雪的心卻仿佛被泡在米醋里,酸澀之餘,醇香依然。
女兒小小年紀,卻已經開始為家裡操心。旁的小姑娘還在撒歡似地玩,她卻跟著自己起早貪黑,從來不叫苦不叫累。
甚至她想不到的地方,女兒都能想到,細心又周到。
她是命不好,可她又命很好。
能得這樣的小棉襖,才是她人生中最幸運的事。
沈憐雪心裡認真思量著女兒的提議,她把這些都反覆思量過,覺得女兒說的有些道理。
「如今忙上一整個上午,能賣三百左右,若是再加一個鍋灶,若還是三百,倒是不太划算。」
煎餅是小本買賣,靠的就是人工和手藝,沈憐雪半個時辰頂天做四五十張,再多就不成了。
她自己不停忙一個整個上午,也大抵是三百張的分量,這還是今日才方達到,之前都是兩百左右。
沈如意知道母親聽了進去,她卻說:「可是娘,以前賣兩百,是因為我們就準備兩百,怕買不完,所以油果兒買的少,但現在顯然脆餅更得人心,每次都是脆餅先賣光,能賣多少還未可知。」
她竟文縐縐說了句還未可知,沈憐雪原還在認真思量,心裡反覆糾結,這會兒也忍不住笑出聲。
「你哪裡學來的詞,還未可知呢。」
沈如意其實是跟師父學的,但她現在又不認識師父,只能把鍋扣到鄭欣年頭上。
「年年哥哥教我的。」
沈憐雪就夸:「還是年哥兒厲害,竟能教得你這個小鬼靈精上進。」
沈如意嘿嘿笑了兩聲,又把話題扯了回去:「怎麼樣娘?如果鍋灶多了,咱們下午也能做生意,多好的主意。」
這倒是正中沈憐雪下懷,她道:「那就先看看,若是有合適的人選,就聽你的。」
母女兩個還在暢想未來,此時的明懿大長公主府中,公主趙令妧正坐在花廳里,讓大宮女給她手上的指甲塗鳳仙花汁。
大宮女彩雲一邊塗,一邊道:「殿下的手真好看,每次伺候殿下染花甲,都覺得是女婢的福氣。」
趙令妧點了點她的額頭,道:「貧嘴。」
她們在這邊染花甲,還有幾個宮女在挑選今年的新錦緞,一匹一匹打開給公主殿下看。
趙令妧挑了一會兒,又覺得百無聊賴。
她不自覺嘆了口氣,就聽彩雲小聲道:「殿下可還是操心二公子?」
公主府和將軍府許多事,年輕的彩雲都不甚清楚。
她當年也不貼身伺候公主殿下,也是之前的幾位夫人年紀都大了,公主體恤她們,家庭和睦的就叫回家享天倫之樂,不想回家的便留在公主府,每日只陪著公主說話解悶,這才把彩雲這幾個年輕卻穩重的宮女調撥上來,做些貼身伺候的活計。
但公主有個心病,彩雲是知道的。
她所說的二公子,其實就是當今滿汴京都聞名的年輕宰執,未及而立之年便入主政事堂的門下侍郎裴明昉。
裴相公不僅曾以弱冠之齡高中狀元,後又以其獨到的見地和心懷天下的胸襟步步高升,宦海沉浮,為官十載,終究為相。
他也不單只是一介臣子。
他是官家的親表弟,是明懿大長公主的嫡出次子,其父為一等定國公,威武將軍裴忠義。
這樣一個人,堪稱龍章鳳姿,丰神俊逸。
可他偏偏年將三十還未娶親,身邊聽聞連侍妾通房都無,便是大長公主極力撮合,他也從不肯應允。
汴京也有那長舌人,說裴相公這輩子太過優秀,以至婚姻不順,也在情理之中。
話里話外,都是暗自嘲諷他「不是個男人」。
對此,大長公主並不在意,甚至就連被人嘲諷的裴相公都不在意。
這一家子奇怪得很,就沒一個人在意男人行不行的事,竟然也順勢不再給世子尋姻緣,似乎已經放棄了。
只不過,大長公主還是關心兒子的。
趙令妧聽到彩雲這麼問,就又嘆了口氣:「是,也不是。」
她頓了頓,聽到暖閣外面傳來宮人的請安聲,那張明艷的面容上,重新煥發光彩:「可是思靜回來了?」
宮女一打流光紗簾,一個面容沉靜的中年女子悄步急入。
正是之前去過楚雲清家的令人李思靜。
距離那日已過多日,李思靜也忙了多日,今日重新回到公主府,自然叫趙令妧心生驚喜。
她沖李思靜招招手,然後便對彩雲道:「彩雲,你領著她們出去,守好門。」
彩雲乖巧地收好妝奩,領著小宮女們一起退了下去。
待人都走光了,趙令妧根本顧不上剛剛塗好的指甲,一把抓住了李思靜的手:「思靜,如何了?」
李思靜對趙令妧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她放好趙令妧的手,把她手指上的紗布重新包好。
然後才語氣平和地道:「公主放心,如今已略有眉目。」
趙令妧激動得差點蹦起來,她忙道:「快說說,人在哪裡,日子過得怎麼樣了,可是受了他人欺辱?」
她一口氣問了三個問題,卻偏巧都是李思靜答不上來的。
李思靜陪伴她四十幾年光陰,最是了解她,此時便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把她激動地心神穩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