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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重新開始處理摺子,待得一個時辰之後,他讓裴安去廚房看了看,見沈憐雪已經差不多忙完,才讓裴安把沈憐雪請來書房。
在沈憐雪過來的路上,裴明昉問沈如意:「一會兒我要同你母親坦白,你要繼續聽嗎?」
雖然並非尋常父母,也並不是一起養育女兒,但無論是裴明昉還是沈憐雪都有一個旁的父母沒有的優點。
他們都很尊重沈如意。
他們不會肆意享受父母的權利,驕傲自大地認為有些事情小孩子聽不懂,不能聽,他們會很鄭重問沈如意的意見,問她想不想聽,願不願意聽。
裴明昉這個新手父親,竟無師自通,直接同沈憐雪一般,萬事以女兒的意見為先。
沈如意仰起頭,她放下手裡的九連環,認真思索一番:「這樣吧,團團先去外面等?你們要是吵起來,我再來救場?」
裴明昉:「……」
裴明昉:「團團,我不會同你母親爭執的,此事是我的過錯。」
沈如意怪模怪樣嘆了口氣。
「好吧好吧,不許再哭鼻子了哦。」
她捏著九連環,從羅漢床上蹦下來,過來要了一口蜂蜜水喝,就自己溜達著出了書房。
待到沈憐雪被裴安請進清風苑時,裴明昉是在二樓的雅室里等她的。
裴明昉手裡拿著茶筅,正一下一下打著茶。
他聽到腳步聲,忙把茶筅放到碗中,起身沖沈憐雪遙遙一拜:「沈娘子,日安。」
沈憐雪沒有看到女兒,一來清風苑等她的卻是裴明昉,不由有些驚訝:「裴大人,日安,團團呢?」
裴明昉請沈憐雪先落座,然後才道:「沈娘子,是我請你來的,因這兩日有些意外,我查到一些陳年舊事。」
沈憐雪臉上溫柔的笑意漸漸收斂起來,她抿了抿嘴唇,那張同沈如意如出一轍的澄澈眸子,平靜地看向了裴明昉。
「裴大人,不知道你要說的是哪一年的事,與我有關,還是與……團團有關?」
她同女兒一樣敏銳。
裴明昉先是落了座,然後挺直腰背,端正地看向她。
「沈娘子,」裴明昉眼眸好不躲閃,「我要說的是八年前的事,那是景祐十年臘月十一,是那一年裡最寒冷的一日,那件事同你,同團團都有關,也……同我有關。」
裴明昉說話乾脆而清晰,他一字一頓,把心中早就反覆斟酌過無數次的話,緩緩傾之於口。
沈憐雪的呼吸都停了。
她只覺得心跳加快,撲通撲通,幾乎要震碎她的耳朵。
那一瞬間,她以為自己耳鳴,似乎什麼都聽不見了。
然而下一刻,她聽到裴明昉低沉的嗓音:「那一日,同樣被關在元寶齋後院廂房的人,是我。」
沈憐雪的臉上,這一瞬間是空茫的,什麼都沒有。
她只覺得腦子裡也空了,什麼都來不及想,什麼都無法去思考。
她甚至覺得自己沒有聽懂裴明昉的話。
什麼叫同樣在廂房裡的人是他?
什麼叫同他們三個都有關的事?
沈憐雪幾乎都來不及思考,她下意識問:「你說什麼?」
裴明昉心中的苦澀重新翻湧上來,但他再也不會猶豫不決,不會想要就此了結。
團團的開朗和貼心,拯救了他千瘡百孔的心。
他起身,沖沈憐雪一躬到底,聲音誠懇而有力:「沈娘子,當年讓你遭受侮辱,以至之後八年生活艱難的罪魁禍首是我。」
「我不為自己辯駁,不找任何藉口,你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此前過錯,皆由我一人承擔,無論沈娘子有何要求,我絕不逃避。」
「對不起。」
第53章 【二合一89-90章】……
裴明昉一口氣把要說的話都說完,然後就躬身站在那,等待著沈憐雪的宣判。
沈憐雪坐在那,她低垂著眼眸,修長的脖頸微微垂著,彎曲成一個姣好的弧度。
她那雙粗糙的,帶有薄繭的手交疊在身前,只是松松搭在一起,並未握緊。
她就那麼安靜坐著,沒有一絲聲響。
雅室內,除了靜雅的茶香和清淡的四合香,便再無其他味道。
但她卻覺得,有許多苦澀之氣湧入口鼻。
出乎她的意料,那味道並不難聞。
沈憐雪輕輕闔上眼眸,再睜開時,她的神色逐漸恢復清明。
從聽清裴明昉話語的那一刻,沈憐雪覺得時間都停在了原地,她並沒有什麼如釋重負,沒有大仇得報,甚至並不覺得如何開心和快樂,但她卻也不痛苦。
她說不上來,大抵是因為她心裡很清楚為何會發生這一切,所以她對裴明昉是沒有怨恨的。
當然,在過往歲月里,偶爾想不開的時候,她會把那種恨意轉嫁到他身上,她會止不住地想,為什麼那一日那個年輕男人會被人陷害,他是不是蠢?是不是笨?是不是太無能?
是不是他機敏一些,或許一切都不會發生?
可每當她如此的時候,她就會發現自己陷入了痛苦深淵,無休止的怨恨和謾罵,並不能改變已經發生的事情。
無論對於以前的她還是現在的她,跟怨婦一般怨恨所有事情,都是浪費時間的。
浪費她跟女兒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每當她覺得難過的時候,她就會去看團團,抱一抱自己軟軟的小女兒,從她身上汲取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