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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軟被這股無形中凝重肅冷的氣息所震懾,微縮起脖子又膽怯起來。
他肯定又要罵我了。
轉了一圈,鼓起勇氣往門縫裡一探頭,沈顧冷然無聲地躺在床側,白襯衫與輕質長褲間糊了幾塊明顯的髒污,連手肘處也露出大片的擦痕,滲透絲絲血跡與碎皮。
沈顧躺在那裡,不吭不喊,若是猛一打眼看過去,整個人森冷慘白,甚至連活著的呼吸都不存在似的。
唐軟嚇壞了,立刻撲上去痛哭流涕,眼淚一大顆一大顆往沈顧的床畔砸,「老公......老公......你......別嚇我......我好害怕......呀......」
也不敢肆意去抓沈顧露在雙肘間的傷口,伸手想探一下丈夫的鼻息,確定這個人從樓梯上跌落會不會斷氣了,否則怎麼臉蒼白得如同失去全部血色。
「假模假樣。」
沈顧冷眸輕閉,仿佛從無盡的深谷攀爬而出,帶著回魂狀的涼薄與微微的喘動。
「我沒有假裝......」唐軟收回手指,緊扯住床單的邊角,使出全部勇氣解釋。
沈顧依舊不睜開眼睛,置氣的態度陡然明顯起來,「一個離家出走的人,根本沒有狡辯的餘地。」
唐軟哭得愈發楚楚可憐,「彆氣了好嗎?我下次再不敢胡亂跑了,快讓我瞧瞧你的傷口,還有膝蓋,會不會摔壞了?你看你的臉色白得嚇人,我好害怕呀。」
呵。
輕笑。
「說這種討人歡心的話,你倒不結巴了。」
沈顧終於願意睜開眼,深邃的目光仿佛一場壓抑的風暴,積蓄了煊赫的電勢火力,只在睜開的一瞬間令對方感到惡寒。
唐軟自然不是他的對手,怯懦閉嘴。
「你現在說關心我,但從家裡消失的時候,可曾想過我會需要你的幫助?我區區一個廢人而已,在你心裡怕不過是一個累贅,你有腿有腳想走便走,我現在往後將來死在這床上了,也與你無關。」
好絕情的話。
唐軟被他莫須有的指責氣得更哭道,「是呢是呢,我為什麼要替自己解釋,你有唐凌就行了。」
唐凌更聰明,更得你的喜歡,你看我更不順眼,嫌棄我醜陋粗俗,我若不是太愛你了,今天或許真得離開這裡也好。
傻子難道沒有自尊心嗎?
唐軟丟下一句話,袖子胡亂抹乾眼眶,起身直接離開。
才往前走了幾步,背後發出悶重的一響,有重物跌落在實木地板間,發出骨肉撞擊的恐怖聲音。
唐軟驚了一跳,轉頭再瞧,沈顧整個人掉在地面,雖說只有雙膝的阻撓,但雙臂仍然保存力量,撐起上肢往門口爬,咬緊的牙關發出切齒的磨肉聲,剛結疤的臂肘不斷磨出新的血珠。
「跟唐凌有什麼關係!」
幾乎是在艱苦的攀爬中發出冷呵,「我娶的人又不是他,只不過是你受夠我的脾氣,自己忍不住想走了。」
嘴裡雖說絕情絕意,但手指極快碰觸到唐軟的鞋底,修長的指尖劃撥鞋面的花紋,竟然可憐到殘忍。
「走吧,我本來……我開始以為你眼裡是有我的。」
沈顧側首,拍開唐軟的鞋,暗示意味明確。
你走,不攔。
唐軟受不了他這種類似瘋癲又自.殘的行為,拋開自己的那一部分委屈,爬下來抱緊沈顧。
「我自始至終眼裡只有你......你太壞了!」
太壞了,沈顧!你太壞了!
為什麼每次跟你生氣,你總用生病或受傷來令人妥協!你就跟孤兒院那些用哭聲博取同情的小孩一樣!
可是......我也沒辦法說服自己真的離去。
沈顧一把掐死他的腰身,像一隻即將沉入水底的人拽住救命的稻草般令對方逐漸放棄任何抵抗。
包括想走的欲望,也一併被殘酷得驅趕出顱腦外去!
唐軟睡覺的姿勢一向很乖,從不亂踢亂抱,只是今天折騰得太久,睡得不很實在,微腫的眼皮外淡掃著胭脂色,嘴唇微嘟噥著,似乎在睡夢中囈語自己的委屈。
沈顧側身斜靠床頭,身上的多處擦傷軟軟處理得很好,還幫他呼呼吹了好幾口氣兒,早不疼了。
其實他選擇的角度很講究,跌落的台階級數並不多,剛好蹭破了些皮,流了點血,最主要的是膝蓋不能再遭受一點重擊。
床頭燈的暗光使得沈顧的眼神略帶粗魯,一直狠狠地梭巡在唐軟皎白又吹彈可破的肌膚上。
沈顧想,唐軟是離不開我的。
記得母親提過,軟軟與家裡關係僵硬,與唐凌的惡劣關係更是冰上加霜,那個家如今離開已是萬幸,更不要提唐軟會把那裡作為靠山。
那軟軟手裡有錢嗎?
沈顧一直在盤算這個問題。
假如唐軟身無分文,又缺乏應有的勞動技能,離開沈家無異於在行乞的邊緣徘徊,何況他還從唐凌手裡拿到了畢業證,鎖進保險柜深處。
一無所有,才能抓得牢固。
例如他自己也是一樣。
沈顧盤算得太久,以至於保持固定的側臥姿勢,使得一半身軀微麻。
唐軟竟心有靈犀,迷迷糊糊坐起來,爬到沈顧的腿邊,夢遊一般幫丈夫擺好腿的角度,又在發麻的肌肉間用兩隻溫暖的手輕搓輕捏。
「老公,你是不是疼得睡不著?」半睡半醒的人完全記不住前幾個小時的怨氣,如同一個健忘症病患,半夜固定的幾個時間點內,即使做夢都要幫愛人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