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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顧從不是個善於流淚的人,此刻他已經徹底拋卻了那些虛浮於表面的自尊臉面,他把自己的一顆紅心生硬從胸腔里挖出來,只為了求唐軟能給他一句話,一個確切的回覆。
他不要滾,在這場愛情角逐里,他沈顧可以倒下,甚至可以死。
唯獨不能滾。
他不可能放手。
尤其想到自己被家傭用繩子捆在床上,強硬搬開他的嘴往裡面灌流食,而沈慎言冷冰冰地站在一旁面帶嘲諷,仿佛居高臨下在觀摩一場好戲。
他不服。
無論如何,他死都不會將唐軟送到這樣一個表里不一的人身邊去。
唐軟安靜地聽完沈顧的控訴,每一句都說得清楚逼真,在他栩栩如生的講解之下,真的身臨其境去感受到了對方經歷過的全部痛苦。
唐軟也會心痛的。
他用了兩年時間來舔平心頭坑坑窪窪的遺痕。
為什麼沈顧還有臉來控訴自己的無情。
難道最先開始無情的人,不是他自己嗎?
他暗中讓石麒把自己關進地下冰冷的黑房子裡,讓石麒給他打麻藥,要破開他的肚子......
他從不對我說愛,他永遠以至高者的姿態對我索取索求,我像個破爛的玩意兒一般被他搬來擺去,被他監控約束。
唐軟的眼淚滴滴答答垂落下來。
沈顧從來沒有愛過他,他愛的只是他自己而已。
唐軟把病床旁的手機拿起,猶豫不決再重新放下,單手捏起嗓子的皮肉,竭力一個字一個字往外傾吐。
「沈顧,記得之前為了哄我睡覺,你講過的佛教三獸窣堵波的故事嗎?」
「那隻兔子,為了驗證自己的佛性修為,主動投身在火海,把自己烤給帝釋天食用。」
「話說這兔子打從內心是心甘情願的嗎?」
「你講這個故事給我,讓我像這隻兔子一樣,在被你冷嘲熱諷無限傷害之後,還能無怨無悔地投身火海,替你驗法,向你表明世界上只要有人一直愛著你,而你只要坐享這份愛,什麼都不用給予。」
「很抱歉,我做不到。我曾經許願要愛你如生命,如今我做不到了,退縮了,也放棄了,我膽子小得很,你是知道的,我不敢把自己燒熟了給你整個吃掉......我還想要平等的尊重和自由。」
他說得每一個字都好疼,砂紙在一點一點打磨喉嚨上腐爛的血肉。
但,他要說。
兩年,無數個日夜,唐軟都在構思自己如果再見到沈顧,他會怎麼樣清楚表達自己,而不結巴,不落淚。
現在他終於不結巴了,可他的喉嚨在承受每一個字音鋒利的重量,連他的生命也脆弱到難以承受更嚴重的摧磨。
沈顧想要拉住唐軟的手,因為軟軟的兩隻手顫抖地抓住床單,用力地絞緊,大顆大顆的冷汗從額頭滴落,與眼淚一併墜落成零星碎片。
「是我錯了,軟軟......」沈顧恍然,是他的一意孤行導致軟軟缺乏安全感。
自由會給你的,尊重當然......我會很尊重你的,老婆......
唐軟反手推開他的碰觸,「並不一樣,我要的東西應該是你主動給予的,而不是哭哭啼啼從你那裡求來的。」
「沈顧,你知道兩個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什麼?是安心幸福甜蜜......可我現在只要你一靠近,我就害怕......我是打從內心對你感到恐懼,懂嗎?」
沈顧驀地愣住,打算觸碰唐軟的手擱在半空,遲遲不敢落下。
恐懼......軟軟怕他......
兩人都相對沉默下來,唯有唐軟小聲的啜泣仍在斷斷續續。
沈顧舔了舔微乾的嘴唇,狠下心道,「既然如此,軟軟,我如果說同意與你離婚呢?會不會令你不要那麼害怕我?」
沈慎言對他下的命令式威脅絕對不容小覷,沈顧也不敢妄自再做出傷害唐軟的事情。
只是他不甘心。
他永遠都不會甘心對唐軟放手,既然卑劣的行徑會招致惡果,那他放低尊嚴,狠狠求他也並非不可。
「但是我有個條件......你要給我做一個月的飯。」
沈顧掃量唐軟哭到通紅的雙眼,唐軟在畏縮,眼神的無助確實在躲藏。
不管不顧。
一把攥住唐軟要躲的指尖,「我只想吃你親手做的飯,一日三餐,總共九十頓飯......然後我會同意跟你離婚的。」
沈顧好不容易止住眼淚,喉頭又哽咽起來,「只是我想牢牢記住你的味道,僅此而已。」
「你別怕我好不好……求你別怕我……」
他的眼神脆弱,仿佛唐軟再說一次滾,立刻如飄落的羽毛折斷在風潮里。
無助,又祈求。
令人在誘惑面前,很難不答應。
唐軟下午將這件事輕描淡寫地給沈慎言轉述了一遍。
沈慎言從不在他面前發火,終也忍不住將手掌拍打在病房床頭。
「這個小崽子的花樣真是防不勝防,都答應離婚了,為什麼要你給他做飯?!還計算好九十頓,早午晚三餐一頓不落.......吃死算了。」
拿不準沈顧的預謀方向,令人大為光火。
沈慎言自以為手握證據,可以狠狠扳沈顧一城,始終未曾預料沈顧居然能想出這樣一個鬼都摸不清楚套路的拖延方法。
他一發火,唐軟撲閃著大眼睛,仿佛做錯了似的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