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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手,卻沒有立即敲下。
許是第一次面對蕭霖如此不安。
他分明並沒做什麼。蘭瑾先生待他好,他自然也想待先生好。這非得要分個高低麼。
何況他也的確只將蘭瑾當作長輩。蕭霖究竟想聽什麼答案?
就這麼糾結半天。
沈星叢見屋內火光搖曳,似要滅了。心知不能再這麼僵站下去,終於敲門。
門未打開。
他又敲幾下,順便喚一聲:「蕭霖,我是師兄。」
半晌,裡屋終於傳來回應。
「師兄何事,我要歇下了。」
這是連他的臉都不願看嗎。
沈星叢輕嘆一聲。
「沒多大事兒,我就來找你聊聊天。」
「師兄今日可真忙。」裡屋人似是笑了。
「顧完旁人又來顧我,不累麼。」
「方才話不是沒說完嘛。」
沈星叢只當聽不懂對方言下諷刺。
「無論你信與不信,我真只將蘭瑾先生當作長輩。此前約定並非作偽。自結下契約之日起,我便決定孤生一世,絕不與旁人結為道侶。」
裡屋再度陷入沉默。但光既然未滅,沈星叢便權當對方醒著。
「你也放心,我亦不會因先生將你捲入危險。」
他開玩笑道,「你想我這麼惜命一人,哪裡會無端去送命?」
蕭霖坐於裡屋。桌邊茶水冒著裊裊白煙。
他今日心中不順,就是因此人優柔寡斷,顧左右言其他。哪怕現下再來找他,他依舊覺得憋悶。
「……」
憋悶?
當意識到心中這異樣情緒,蕭霖有些不解。手撫上胸口。
心臟震動,極沉極穩。
為何。
是因沈星叢分明承諾於他,卻屢次將注意力轉於他人之上?
還只是單純惱怒,沈星叢優先順序將他排於最後?
可他為何要介懷。
從前此類事物他向來不會在意。哪怕如今,沈星叢以外無論怎麼看他,他亦不在乎。
原本他覺得,只要不妨礙他不將他卷於禍亂就已足夠。其他皆無所謂。
可現在單單如此。卻是有些不足了。
他想聽見何種回答?
沈星叢在屋外嘰里呱啦了半天,卻是對牛彈琴。
雨愈大了。他嘆一口氣,止住了話。
「另外我想提前跟你說一聲,近段時日我準備離門。」
沈星叢撓撓鼻尖。
「蘭瑾先生身體有虧,我得去尋治癒之法……」
話音未落,屋門便倏地打開。竟是無風自動。
沈星叢嚇一跳,瞧見蕭霖正撐臂從桌前站起,表情看不出情緒。
「離門?」
沈星叢沒想到這人反應這般大,微一愣神後道:「對,去靈淵洲其他地方瞧瞧,或是去往凡界。」
畢竟他不清楚具體位置。那醫修是行醫,常年走南闖北。餘下一年,他只能碰碰運氣了。
蕭霖看他一會兒,忽而笑道:「師兄要為那人離門?」
「頂多也就……一年。」沈星叢不知為何心虛,縮了縮脖子,「以我如今修為,四處轉轉也不會有危險。」
「……師兄真是。」
蕭霖走近,語速極緩。
「明說不會涉險,這會兒又要為那人離門。你叫我如何相信?」
「我……」
雖是如此,但沈星叢覺得蕭霖也為免太過杞人憂天了。
他可是合體期,離渡劫臨門一腳。若非這幾年修為無長進,恐怕早就大乘圓滿,只待飛升。
不派百八十個門派大能,誰能傷得了他?
沈星叢:「我知你是擔心……」
蕭霖打斷:「我不擔心。」
沈星叢繼續:「我的意思是,你是擔心牽連到你。」
蕭霖:「……」
「師兄若實在想去,」他移開視線,「就在去前解契。」
沈星叢:「你明知我做不到。」
蕭霖眉間皺緊。
「蕭霖,」沈星叢喚道,「你若實在不安,就同我一起。此次出行,就你我師兄弟二人。」
蕭霖聞言一頓,餘光瞥去。
眼前人雖是施了避水咒,但髮絲依然淋濕幾分。衣袍貼於身上,勾勒出身體線條。
他看這人表情不像在開玩笑。
可他卻覺得有些好笑。
「師兄是讓我與你一起去救那人?」
沈星叢:「先生亦救助過你。」
話雖如此,他亦知自己這話只是白費口舌。若蕭霖會是因此心有觸動,原著里也不至於做出那番行為。
他道:「哪怕不為救人,出門遊歷亦是對你有益。而且,我也想儘可能將你帶在身邊。」
又是一道電光閃過,映亮了蕭霖臉龐。
他豎瞳先是圓瞪,繼而眯起。
「師兄如此不放心我。」
沈星叢無言。
是,卻也不全是。
哪怕這幾年未出什麼事,他依然不放心讓蕭霖一個人留在門內。
若再跳出一個「穆小柔」,又或是蕭霖因什麼契機重蹈覆轍。屆時無人干涉,哪怕是他日後再回來,也已無可迴轉餘地。
可他現在似乎沒法同以往那般直白說出。
大約是因……他不自從何時起,有些開始在乎蕭霖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