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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星叢忽然停步。
尤刃跟在後邊,未來得及,險些一鼻子撞上。
而他很快反應過來身前人為何止步。
因有一股強壓朝這邊靠近,比之花好容、比之沈星叢都更為駭人。
似乎,是來自上方。
空氣見嗅得一股不詳。連那常年懸於半空的血月都變了幾分顏色,慘澹許多。
陰雲覆來,圓月成了彎鉤。
尤刃定住,接著不受控制顫慄起來。
這份驚懼並非來自於靈壓壓迫,而是來自於骨子裡的臣服。
數年前他與魔種之子擦肩而過。彼時對方尚未成器,他都感受到了幾分威脅。
而如今,這份脅迫以幾何倍增長,壓得他喘不過來氣。
尤刃再也直立不住,膝蓋一軟,砰地跪下。
不遠處,花好容早已跪服在地。
不僅是他倆,這無域城方圓百里都感受到這幾近窒息的壓迫。
街邊,巷道,裡屋。
皆是魔修伏地身影。連大氣都不敢出,頭不敢抬。
也因此,唯一立著的一人頗為顯眼。
沈星叢仰望上空,抬手摘下覆面。金瞳眼底,映著那懸浮天際的一人。
身後是悽慘血月。
來人容貌俊美,卻是被襯得多出一絲鬼魅。漆黑瞳孔注視下方,瞧不出絲毫情緒。
這副場景仿佛與書中描寫重疊。
廣闊黑夜,猩月之下,周身儘是跪拜魔修。
萬人之上,孑然獨立。
塵世喧囂,竟是未有一物能令其瞧進眼底。
第77章 歡迎回來
沈寒凌在靜心峰住了幾日。
短短几日, 卻瞧見門內頗忙。不僅替換了一批內門弟子,亦有新長老接手無常峰,此後正式替代菱長老成為新掌事。
但變故再大, 於沈寒凌而言卻也沒什麼所謂。
他照例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似乎無論發生什麼,都打擾不了他的修煉。
這日他離開靜室,從一處宅屋外經過。
途中緩下腳步,望向里側。
分明已是空下的屋子, 卻有聲音傳來。
不多時,裡邊動靜便消失了。接著有人拎著掃帚出來, 是慕容。
瞧見他後,慕容亦是一愣, 接著拱手:「寒凌道友。」
「這裡是兄長居所。」沈寒凌道, 「你在此處做什麼。」
慕容:「他長久未歸。我怕裡邊積灰, 過來掃掃。」
沈寒凌:「兄長已不會回來了。」
慕容:「……」
他沒再多言,只是又拱了下手,拎清掃器具而去。
他與余飛師弟雲琇師姐早已察覺蹊蹺。
這些日門內瞬息萬變,貌似出了什麼大事。可無論問誰都不肯實言相告。
何況星叢一直未歸, 且了無音訊。他們心有猜測。卻不敢主動戳破。
如今行動, 大約是最後的慰藉。
沈寒凌目送慕容遠去。正待離開, 又遠遠瞥見一人影行來。
他與此人有過幾面之緣,不記得姓名。只知兄長尚在門內時與此人關係甚好。
對方瞧他一眼,輕點了下頭, 算作招呼。
沈寒凌開口:「你也來幫兄長打掃?」
蘭謹佇足。
沈寒凌:?
蘭謹看來,面上不見平時親和:「你可知此人是魔修。」
沈寒凌:「知道。」
蘭謹:「你卻仍喚他兄長。」
沈寒凌:「他本就是我兄長。」
許是沈寒凌語氣太過理所當然, 又或是眼神太過純粹。蘭謹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移開視線。
「……我還有事。」
他落下這麼一句, 就要從身旁經過。卻又聽人開口。
「我聽說兄長離前, 與你關係甚好。」
沈寒凌道:「只因兄長墮魔,你便不認了麼。」
蘭謹一頓,不禁閉眼。
他憶起從前。
憶起沈星叢來雲峰找他、嘴裡塞滿甜糕;憶起沈星叢知他過去,為救他一去數月;憶起對方喚他先生,或是大笑、或是耍賴,又或是……眼神決絕。
而最後,這些畫面又化於臨行前最後一眼。
那日天降大雨,冷空氣冰寒刺骨,滲透心脾。他察覺靜心言語漏洞,抓緊趕去。
因他不信,幻想是發生誤會,又或是林燃陰謀。
他終究是趕到了。
大雨之中,那道身影御劍懸於半空。衣衫濕盡,黑色長髮亦被雨水打濕。
可他看得清楚。
妖異魔紋纏身而上,異於常人的瞳色隱隱散發暗光。
對方低頭。他便與那雙金瞳四目相對。
那一刻時間靜止。
仿佛回到數百年前。他發現周昊天真身,對方那雙猩紅的眸子目不轉睛注視他,脖頸間隱隱可見魔紋。
因他不忍,念及從前種種,幫其隱瞞了真相。最後卻害得師父身死,師門破敗,一落千丈。
「無論從前,」蘭謹睜眼,「一旦墮魔,絕不可心軟。」
沈寒凌:「……」
蘭謹:「你也應警醒。萬不可因魔修偽裝心生同情,最後吃虧的只會是你自己。」
因輕信魔修落得那般下場,這等蠢笨之人有他一個就夠了。
沈寒凌:「我不懂。」
蘭謹:「你資歷尚淺。看的事多了,自會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