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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魔修混入誆騙了先生,甚至殺死宗主,並將先生綁走。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弒父之仇,自是永生難忘。
他總算明白先生為何對魔修恨之入骨,八年前又為何說出那番話。
因自己輕信導致師門盡毀。以先生性子,定會將全部責任都攬於自己身上。
錯的明明是那魔修。
他問靜心長老:「那人帶走先生,逍遙門內就無人察覺嗎。」
靜心長老搖頭:「當時門內太過混亂。前任宗主身死,又有弟子受傷。壓根無人去顧及。等發現有人失蹤,已經晚了。」
當他們趕及現場,罪魁禍首已經逃之夭夭,只餘下一些魔修痕跡。宗主門下兩名親傳不見蹤影。
他們起先以為蘭謹與周昊天都被魔修擄走。
有人提議去追,也有人說攘外必先安內。宗主身亡事大,當時長老已經焦頭爛額。
直到宗主首席弟子遊歷回來,才算暫且安頓。
沈星叢:「正是當今宗主?」
靜心長老:「不錯。」
安頓以後繼續追蹤調查,捉住一些零散魔修。東拼西湊下總算還原真相。
蘭謹是被擄走了。而真正的罪魁禍首,竟是另一名宗主親傳。
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他們不僅讓魔修混入,還安排其與宗主密接。光顧著天賦,以為就是個流落民間的孤兒,完全沒意識到其狼子野心。
甚至讓人帶走了門內最有天賦的弟子。
也是從那時起,逍遙門地位便一落千丈。
親子生死不明,蘭家自然要討個公道。聯合其餘兩大世家與十大宗門,要去百荒魔域奪回蘭謹。
沈星叢記得這一典故。
原著里一句話帶過,說數百年前曾有仙魔大戰,傷亡無數。看時間大致也對得上,沒想到起因竟是為此。
蘭家因是組織者,出力最多。其後因元氣大傷,從三大家族之一位列除名。
其餘世家與宗門也不光為救人。懲奸除惡是一故,更是想藉此確立自己在靈淵洲地位。
心思各異下,浩浩蕩蕩向百荒魔域出發。
沈星叢:「然後呢。」
「然後……」靜心長老道,「我見到了蘭謹。」
當時畫面他已不願回想。
所有人都殺紅了眼,而他到底記得逍遙門此行是為救回蘭謹。
當他找到蘭謹所在。一進去,便聞見空氣里不同尋常的異味。
粘稠、濃厚、怪異。
腳下已幾乎無立足之地,散落著衣物。屋內極暗,只亮了一支靈燭。因此他一下子沒發現蘭謹在哪兒。
直到聽見一串鎖鏈碰撞的輕響。
他循聲望去,才瞧見深處榻上側躺一人。依著暗光,發現渾身赤/裸,身體遍布不自然的傷痕。只有黑髮散開,些微擋住白皙身軀。
他焦急走近,剛喚一聲蘭謹,卻忽然頓步。
他瞧見了那人的臉。
嘴巴微張,眼裡無神,眼白微微翻著。臉頰殘留白色液體,已幾近凝固。
蘭謹向來愛乾淨,絕不可能任自己這般。
靜心意識到這會兒再叫此人已毫無意義。
蘭謹,是被當成了爐鼎。
雙修,乃采陰補陽調息運轉之術。道侶之間所為,可互通有無,有助於修為長進。雖上不得台面,但也尚且算得正統修術之一。
而爐鼎則是單方面的擷取。
無論靈力、修為、甚至靈根天賦,一切都被剝奪。
日復一日地被榨乾,到最後,甚至連思維都凝固了。
——變得像個「活死人」。
靜心長老已不願回想當初畫面。每當腦內浮現,便覺胸口隱隱作痛。
蘭謹出生修真世家,天賦卓越,猶如眾星捧月般長大。身上帶了一絲討喜的傲氣,且總是人群中最引人矚目的那個。
風姿綽約,指點江山,揮斥方遒。
這樣一個人,應是立於靈淵洲之巔;即使戰死,也該渾身浴血,錚錚鐵骨。
而絕非會像現在這樣。躺於榻上,渾身赤/裸,身上沾著異味液體。如同斷線木偶。不哭不笑,神情發木。
沈星叢見靜心長老忽然沉默。
雖未直白形容,但聯想此前蘭謹先生失去理智時的模樣,心中已有猜測。
「那之後呢。」他問,「師父帶回了先生?」
靜心長老頷首:「雖……已是那般模樣。但到底留有性命,我與現任宗主一起將其救回,為其治療。」
起初蘭謹依舊毫無反應。即使外傷已經痊癒,卻依然不聲不響。每日只在屋裡呆坐。
「我此前與你說過,蘭謹因此故靈脈受損。我與宗主遍尋天下,卻依然未找到法子。」
結果好容易將人救回,也僅是勉強保下一名。
日後門派事務日益繁忙,靜心已沒法日日照料。只喚一名弟子在雲嶼守候,若是發現不對及時聯絡。
此時,他已對蘭謹恢復可能近乎絕望。
而當一日,當他再去探望蘭謹,順便清掃屋內時,卻聽得身後聲音。
「……靜心師兄。」
細若蚊呢,幾不可聞。
但靜心依然聽見了,不可置信轉頭望去。
並非錯覺,起先那猶如人偶一動不動的青年的確看了過來。視線與他對上。
靜心還未發出一言,就見那人勾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