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嬤嬤說:「奴婢原不想為這等小事擾到太后與皇上的母子情分,只是方才司監說天府星異常,奴婢不得不說了。」又道:「還有一事,秀女們住的宮殿外巡邏的侍衛,偶爾會被打發走,同住的秀女說,似乎曾看見過有人入宮接近秀女。」
除了聶延璋,還有誰能打發宮中巡邏的侍衛?
他這是夜會秀女。
太后摸索著拿起腳邊的繡捶,緊緊握在手中,蹙眉自語:「皇上把她混在秀女之中是想幹什麼?本宮已經答應了他,皇后之位由他定奪,他難道只想封那女子為妃不成?」
聯想欽天監稟上來的異象,其實嬤嬤早已想到了結果,卻不敢說。
太后也不遲鈍,一想到司監方才說的話,天府星致使周圍群星無光,那豈不是說……是說……將來中宮只得皇后一人?
「皇帝只想選一妃為後!」太后自己就脫口而出,說完,她便大怒不止:「混帳!他竟然敢這樣愚弄本宮和朝廷大臣!大動干戈從五千女子之中選取秀女五十,他竟只想封一妃!混帳!」
闔宮下跪:「太后息怒!」
太后寬袖一揮,茶碗、繡捶砸了一地,砰砰作響。
「皇帝優待的秀女,是哪家的女子?」
嬤嬤回道:「稟太后,是前國子監元祭酒的侄女,元祭酒正守孝在家,還有一年時間過孝期。」
太后臉色青白地大聲喊道:「好一個元氏女!來人,傳本宮懿旨,欽天監報天象凶兆,意指元氏女不詳,即刻罷落逐出皇宮!」
嬤嬤正要起身去傳旨,月怡堂而皇之地走進來,高聲道:「母后若信天象之說,那天象有沒有告訴母后,公主星宿也早有異象?」
太后聞聲一愣,腦袋扭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忽緩了聲音道:「星怡,你怎麼這時候來了?」
月怡微微一笑:「母后,兒臣不是星怡,兒臣是月怡。」
太后怔住,擰眉道:「星怡,你在胡說什麼?」
宮人大駭,伏地不敢抬頭。
月怡緩步走到太后跟前,冷冷地吩咐眾人:「都滾出去!」她看向太后的貼身嬤嬤:「包括你。」其威勢如皇帝,絕非平日溫順的星怡公主所有,如同換了一個人似的。
宮人因此怯怯,想走又不敢走。
太后從驚疑之中回過神來,硬聲說:「都退下!」
宮人全部退出寢宮,太后貼身嬤嬤驚恐地看著月怡公主,驚惶地退出,關上了門。
太后警惕地問:「星怡,你怎麼了?你到底怎麼了?」
月怡倒了一杯茶,奉到太后手中,笑道:「母后,您仔細聽聽,兒臣真的是星怡嗎?星怡會像兒臣這樣說話嗎?星怡敢殺人嗎?星怡能同宮中冷漠的宮女太監、狠毒的喬貴妃、大皇子和聶書盈鬥智鬥勇嗎?」
太后不敢接茶杯,只覺得女兒被妖魔附體,揮手打翻了茶杯,提防地說:「你不是星怡,你不是星怡!你只是聲音像本宮的女兒!」
月怡苦笑。
她就知道太后不會認她,誰會認承認自己的女兒是妖魔鬼怪呢。
但太后今日非認不可。
「母后,兒臣的確不是星怡。兒臣說了,兒臣是月怡。」
太后猶然愣然,一直搖著頭,不敢相信。
半晌,她才伸手去抓月怡,口中念叨著:「星怡,星怡,過來,到母后這裡來。母后幫你把她趕走……還有你皇兄……」
月怡放任自己的手太后抓住,她亦緊緊地握著太后的手,冷酷地告訴太后:「母后,您趕不走我的。皇兄也趕不走,皇兄甚至不希望我走。您明白嗎?」
太后驚詫到無以復加:「皇上他知道?他知道?」
儘管太后看不見,月怡還是點頭說:「皇兄早就知道了。」
太后訥訥無語,隨後她就想甩開月怡的手,月怡卻緊扣著太后的手,不肯放開,冷漠地說:「您要當真覺得兒臣不是您的女兒,兒臣現在就可以死在您面前!」
太后不再掙扎了,卻還是十分排斥。
「母后,您可能只有這一次握兒臣手的機會。您不想聽聽,這些年您在冷宮之中,兒臣和皇兄在喬貴妃和父皇手底下,是怎麼長大的嗎?星怡沒有同您說過嗎?那您想不想聽兒臣說?」
太后驀然心軟,手中力道又小了許多,她莫名地惶恐著,膽戰心驚地吼了一聲:「你說!」
月怡抓著太后的手,摸著自己的臉頰,她痴痴地貼上去,眼中充滿了迷戀。
原來,這就是母親的手掌,粗糲的,並不溫暖。
「母后,您的手好多傷,女兒的手掌也是,您摸過嗎?」月怡低聲哭著。
太后不由自主去摸月怡的手掌心,的確好多傷痕,還有月怡的手背,細細摸上去,許多不明顯的凸起,她傷心地說:「母后的手太粗了,實在摸不出來。」
「母后,女兒就從第一次想殺人的時候說起吧……那日,女兒餓了兩天,宮女又送來餿了的飯食,還用針扎星怡,星怡十分害怕,就換了女兒出來,我恨極了他們,我也餓極了,我當時想,殺了宮女泄憤,再生吃她的肉。皇兄殺了宮女之後,我曾咬過一口她的肉。母后您知道嗎,人|肉的味道並不好,充滿了血腥味,但比起飢餓,似乎也沒有那麼難以接受……」
太后幾乎忘記了呼吸。
她在冷宮再悲慘,到底只是和一群瘋子相處,從未想過吃人|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