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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時爭小心翼翼窺探著聶延璋,眼見主子眉頭皺了,連忙說:「……倒也不是完全無可取之人,有些考生的文章還是很不錯的,小人替殿下放在了前面。」
聶延璋心思挪到那一疊紙上,眉頭也就不皺了。
他起身把松鼠放回鳥籠,說:「你先回去吧,孤這兩日會看完的。」
王時爭退下後,陳福道:「殿下,奴婢同您把個脈吧!」畢竟才喝了建興帝送來的藥,說是治瘋病的藥,既不見病好,卻也不知道有沒有什麼害處。
聶延璋耐心地給松鼠多投了些食兒,在籠子邊低語:「多吃點兒,瘦了不好看。」
半晌才重新坐到書桌前,容陳福給他把脈。
自然是把不出個所以然的,但他可是親眼看見過聶延璋吃這藥吃到咳血的,太醫睜著眼睛說瞎話,偏要說是咳出了淤堵體內的邪血。
陳福垂頭喪氣的,悄然退去了門外。
聶延璋認認真真地看起文章來,他投入的時候,仿佛入了另一虛空世界,摒棄周圍一切嘈雜。
他手中一張張的宣紙,也都經馴化似的,任他拿捏。
陳福悄悄打量著,嘆息地搖了搖頭。
或許是他忠到有些愚。
他盼望著,他家殿下這樣的人,長命百歲。
*
旬禮胡同。
連世新手裡提著新買的紙和書,另一隻手還拿著一個紙袋,袋子裡包著三隻烏魚蛋,這是真州沒有的風味兒,是他母親托人送給他的。
連世新連吃兩個,仍舊覺得意猶未盡,鮮香味兒在嘴巴里久久不散,連路過的巷子裡的空氣都變香了。
離回租賃的院子,還有半刻鐘的路程,這半刻鐘里,他有千百次想把最後一顆烏魚蛋吃下,但他終究是忍住了。
連世新留下最後一顆蛋,回了小院兒,順手就把烏魚蛋從窗戶外放到王右渠的書桌上,同在真州一樣,笑眯眯說:「右渠,烏魚蛋,你留午食嘗嘗。」
王右渠本想說不吃,但是對上連世新殷切的表情,又說不出口了,便好意提醒他:「馬上就要科考了,眠花宿柳不過鏡花水月,比不得朝朝暮暮溫習功課來的要緊。」
連世新拎起手裡的一沓宣紙,笑說:「你把我想成什麼人了?京城有的真州是沒有,但我出門是去買紙的。」他猶豫片刻,還是又解釋道:「……順道見一見我母親。」
王右渠驚訝看過去。
連世新趴在窗戶上苦笑說:「我母親沒死,但她帶著我妹妹改嫁了,所以家裡容不得她『活』。其實這些年我同她一直有書信往來,我不是一直告訴你,我讀書的束脩都是京城裡的親戚給的麼?」
「是你母親?」
「是她。我這幾次出去,都是見她。這事你不要同旁人說,對我,對我母親都不好。」
「我知道的。」
「我去把紙放好,一會兒你給我繼續講講如何破題,有一個題,我昨兒想了一夜還沒想透徹。」
連世新回屋去放好了東西,帶著紙筆到了王右渠的屋裡,向他請教。
十年寒窗苦讀,絕不是紙上一行輕飄飄的字而已。
縱是王右渠這般過目不忘的人,也是聞雞起舞,挑燈夜戰。
連世新沒有這般本領,更是勤奮,王右渠同他講了如何破題之後,他眼皮子撐不開之前,腦子裡還在默念王右渠的點撥,全然不覺指頭上的繭子磨得越發厚了。
翌日。
王右渠早早起來做完早課,待連世新也閒下來了,就邀他出去吃飯,還道:「有書肆收了我一些東西,我得了些錢。」
連世新還是直擺手:「不成不成不成。你的錢留著買筆墨吧!」
王右渠堅持要邀他出去吃飯,這些日子連世新給他帶了太多吃的東西,雖說學業上常是他點撥連世新,可他始終覺得心有虧欠,若不還連世新些什麼,他於心不安。
連世新眼見推辭不過,就說:「隨便吃些就好,不要破費。等你我高中之時,多的是機會一同吃飯,到時候恩榮宴……謝師宴……吃都吃不過來!」
恩榮宴是高中進士才有資格參加的宴會,是所有科舉考生的美夢。
談及此,沒有考生可以拒絕關於恩榮宴的幻想。
二人一同到洪福樓吃飯的時候,連世新還在滔滔不絕:「聽說恩榮宴上不僅教坊司的人奏樂跳舞,還有聖上親臨,到時候你我便可一見天顏。與天子同席,這等殊榮,老天爺,便是死在那日也值得了。」
王右渠臉色淡然,仿佛當真置身恩榮宴上,他亦這般寵辱不驚。
王右渠請連世新點菜。
連世新也不是個奢靡的人,略點了兩道家常菜而已,就這他都有些心疼。
這些年雖然霍氏一直給他寄銀子,但他父親嗜酒如命,足足花去一半。
餘下的銀子他用來讀書已經不易,近日霍氏又說手上不寬裕,他為了科考,一直省吃儉用撿要緊的買,也未曾下過館子。
菜還未上來,連世新繼續用恩榮宴做「前菜」。
不等連世新美夢做完,新來了一桌子的客人,各個穿著斕衫,都是讀書人的打扮。
說來也巧,來的都是老熟人了,都是真州進京趕考的學生。
其中一個鼻頭長痔的張秀才,嗓門最大不過,他譏笑道:「什麼阿貓阿狗都做起恩榮宴的夢來了。你們大家評評理,賊人配上恩榮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