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頁
飯後,他單獨將薛江意叫到自己的書房, 很鄭重地贈與了一份禮物。
元永平說:「這是我啟蒙的時候, 我父親送給我的一方硯台。當時家中還不似現在富裕,硯台平平無奇,但父親對我的教誨,我卻一直記著。你是我看好的學生,如今我把這方硯台送給你。」
薛江意雙手接過硯台, 受寵若驚道:「多謝老師……」
元永平笑著坐下,又將薛江意打量一番,捋著鬍子問道:「你今年十幾了?」
薛江意說:「十七。」
元永平笑道:「你比我的小女兒, 正好長兩三歲……她母親如今正為她的婚事煩惱。」
這般暗示,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薛江意說:「學生家世卑微……」
「誒。英雄不問出處。」元永平道:「說大膽些,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薛江意恭敬地道:「學生受教。」
他又道:「學生家在京外,容學生回家兩日,再攜父母來拜訪。」
元永平笑著放他去了。
薛江意欣喜若狂離開,準備輕裝簡行回一趟老家。
.
元永業也在為女婿的人選苦惱, 他當然是中意王右渠的,但是元家高攀不起。
宴會尾聲那會兒, 他的幕僚便來了, 同他說關於幾個舉子的風評。
元永業一一聽完, 今天到家裡來的幾個舉子,都沒有什麼大的作風問題。
唯一名聲的不好的,可能就是王右渠的家風有污點。
幕僚以為元永業是擔心王右渠父親的事有所牽連,便說:「雖然解元父親犯了案,但人已經死了。俗話說, 人死債爛,還關得上解元什麼事?」
元永業嘆氣之後,忖量片刻道:「倘若他不想高升,他父親的事自然沒有問題,倘若他想高升,便有人拿此事做文章。到底是個污點。」
幕僚道:「三老爺,瑕不掩瑜啊……」
元永業說:「若是普通舉人,可以說是瑕不掩瑜。他不行。他若中了前三甲,起點便比別人高出許多,遲早要站在風口浪尖上,他父親的事,勢必還要再鬧出腥風血雨。」
幕僚想了想,道:「您說得對,他父親死了,可他父親虧欠的恩師還活著。萬一有人要在這件事上做文章,他父親的恩師找他討個說法,父債子償,也說得過去,那時候解元必然騎虎難下。」
元永業一聽幕僚說的這樣透徹,心裡好受了一些。
元永業當然是不介意那點污點。
王右渠還對他當眾示好……
他實在是太中意王右渠了。
但是一想到大哥的囑咐,元永業心裡很清楚,王右渠不是他高攀得起的,一種彆扭的心思的就出現了。
他一方面喜歡著王右渠,又覺得喜歡卻得不到有什麼用。
便只好安慰自己,是王右渠不夠好,配不上他女兒。
他還告訴自己,絕不能把自己的女兒置於危險之中。
元永業懷著一種釋然的心情,同幕僚說:「王解元是個好後生,但枝姐兒沒必要去蹚這趟渾水,將來自然有更好的人配她。我家枝姐兒配得上頂好的郎君。」
幕僚跟了元永業許久,他隱約有些明白元永業的意思,便道:「您說得是。小的再去替咱們姑娘物色郎君,秋闈舉人榜上,多得是青年才俊,我記得還有個真州考生,也不過是十八歲而已,亦未曾娶妻……」
元永業來了興趣:「噢?是嗎?」
兩人在元家甬道上漸行漸遠。
王右渠在穿堂里,將這番話聽得明明白白。
他本來想,今日示好之後,便請鄧掌柜替他做媒。
如今看來,元若枝的父親壓根看不上他。
可他沒有辦法讓人相信,他的父親是無辜的,除非替父親翻案。
王右渠離開元家之後,簡單收拾了行李,辭別了鄧掌柜。
鄧掌柜忙不迭勸道:「二月便是春闈,解元你現在回真州?年裡趕得過來嗎?」
王右渠說:「年前回不來了。家裡還有老母親,我辦完事,陪母親過了年,最早也要正月後才能回來。」
鄧掌柜痛心疾首:「這一來一回,得耽誤多少工夫?解元你前程大好,有什麼事非回去不可?」他情急之下,說話就口沒遮攔:「解元,若是為奔喪……」
王右渠說:「不是。家中只剩我與母親,母親雖老邁,卻還康健。」
鄧掌柜拍大腿道:「解元,若不是奔喪,別的事全是小事!您可別衝動啊。」
王右渠笑著搖搖頭:「不是小事,也不是衝動。」
鄧掌柜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什麼事值得王右渠耽擱學習的功夫回真州。
科舉三年一次,這次錯過,可是要等三年之久。
人生有多少個三年經得起浪費?
王右渠見鄧掌柜都快著急上火了,便道:「此次回去,我便將母親一同接來,到時候……興許要請母親為我操持婚事。」
鄧掌柜一下子就想通透了,倒不是他突然變通達了,而是事實明擺著嘛,除了他家東家,還有誰值得王右渠這般……可以說是魯莽行事。
鄧掌柜也不勸了,他笑著說:「解元快回去吧!」
科舉三年一場,來日方長。
可他家姑娘可不是年年都等人的!
王右渠作揖告了別,踏上了回真州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