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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如今也瞧見了,今後的主人是再善良厚道不過的性子,乖乖聽話,好生跟著他們過日子,你們兄妹也算是苦盡甘來了,可別再惦記那狠心的爹,他如今要賣了你們就是為了娶別的女人進門,等那女人再給他生幾個孩子,他心裡就更沒有你們的位置了。」
作為非親非故的鄰居,盧氏能說出這番話也算是推心置腹了,她說完便定定看著小六兒,畢竟他妹妹五兒什麼都不懂。
但小六兒是個心思深的孩子,他一定聽得懂,
程柳果然認真點頭,「我都曉得,伯娘。」
大概是在熟悉的人面前放鬆了幾分,程柳說這話的時候,稚嫩的臉上露出了一分與這個年齡不符的狠勁。
盧氏沉聲道:「不,你還沒想明白。」
程柳一怔,仰頭就看到一向和善的伯娘面沉如水的望著他,「你爹是對不住你妹妹,可他也生養了你們,今日這一紙賣身契,就當作買斷了你們之間的親緣。往後不要惦記他,也別記恨他,就當沒有這個人,你們要伺候的陸公子不是普通人,乃是才高八斗、聰明絕頂的新科狀元,此次進京是要去做官的,你們往後跟著過好日子,怕是再也沒機會回到青山鎮這小小的地方,無論是你爹還是我們,想來都沒有再相見的一日,在青山鎮的這段過往就當是大夢一場,全都忘了最好,安安心心過好往後的日子。」
盧氏臉色沉下來時,顏芝儀也有點被唬住了,因為對方的語氣神態甚至是說教的腔調,都讓她不由自主想起了被顏太太支配的恐懼。
單看外表,盧氏也確實比她娘小不了幾歲,要不是陸時寒跟秦夫子以兄弟相稱,她應該喊阿姨的。
把盧氏和顏太太的形象聯繫在一起,顏芝儀便下意識乖乖聽訓,聽到最後還忍不住出言總結,「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從後種種,譬如今日生。」
盧氏愣了一下,忙不迭點頭表示她總結得好,一句話把她這長篇大論的內容都概括了,接著又忍不住提點倆孩子,「瞧見沒有?連你們少夫人都是出口成章的才女!好好學著,出去了可不能給他們丟臉。」
顏芝儀一邊聽著來自盧氏誇獎的語言,一邊感受著來自陸時寒肯定的目光,內心很是位自己的學識淵博而感動,面上還要表示謙虛,「嫂子過獎了,我也就學過幾個字而已。」
頓了頓又道,「其實我遠不及嫂子深謀遠慮,您這番肺腑之言,小六兒兄妹若能記在心裡,必然是受用終身的。」
顏芝儀倒也不是商業互吹,她真心覺得盧氏這番話極有道理,放下怨恨才能真正開始新的人生。
如過他就是那個程柳大太監,原著里估計就沒有真正放下仇恨。
大程柳作為曾經捨命救過楚原璟的人,在楚原璟登上帝位並逐漸掌握大權後,他也同男主般一步步受到重用,從無人問津的小太監漸漸成為簡在帝心、大權在握的權宦,皇帝對他的信任僅次於男主和帝師,而大程柳起初對皇帝也是抱著士為知己者死的感恩之心,嘗到權勢滋味後野心卻一步步膨脹,逐漸和其他宦官一樣玩弄權術、嗜財如命,為了斂財甚至迫害過一些無辜之人。
起初的大太監程柳還能稱得上忠義,到後期只給讀者留下個亦正亦邪、逐漸變態的印象了。
之所以說是亦正亦邪,是因為他還僅剩最後一點初心,但凡受惡勢力迫害的人求到眼前,即便給不出任何好處,大太監也願意看心情伸張一下正義,跟那些給錢就幫你顛倒黑白的妖艷太監們還是有些許不同的。
顏芝儀當初看書的時候,覺得這個大太監的角色,大概就是為了體現人性的複雜多變,同時也襯托男主不忘初心的珍貴品格——大部分人擁有了權勢都會變得面目全非,只有男主從始至終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呢。
不過把眼前這個小六兒跟大太監聯繫到一起後,顏芝儀對於原著中這個反派角色又有了全新的解讀,嗜錢如命大概因為他是被父親為了錢而賣進宮的,潛意識裡覺得只要他擁有了足夠多的金錢,再也沒有人能夠擺弄他,善弄權術和偶爾願意替被迫害到無力反抗的人伸張正義,也是因為他自己被迫害欺壓過,所以要把永遠把權勢掌握在手中,那樣才能真正掌控自己的人生。
總而言之就是童年的遭遇讓他極度缺乏安全感,一旦有機會就要將所有他認為的好東西都攬在自己懷裡,哪怕那些本不屬於他。
而這份耿耿於懷也恰好說明他從未真正放下過,始終記恨著最初讓他遭遇不幸的父親。
原著中程柳的結局算不上悽慘,因為他跟了個寬厚大氣的皇帝,作為他政敵的男主也不是心狠手辣、斬草除根的作風,加上他自己也保留了一絲底線,沒做太多傷天害理、令人髮指的壞事,倒台後也不像同行那般被政敵追著踩死。
程柳被抄沒家產後,皇帝讓人悄悄的送他回老家,賞了些足夠在小地方買房置地養老的錢財,也算是安享晚年。
但是以他當初的權勢地位,退休後本該帶著皇帝的御筆和賞賜衣錦還鄉,當地官員把他當老佛爺一般供著,有錢沒勢的都要上趕著巴結奉承他,那才是嘗過權勢之人想要的殊榮,最後卻只能落得個默默終老的結局,對本人而言顯然並不是什麼好結局。
而顏芝儀也正是從原著程柳的結局中得到啟發,才會真心實意覺得盧氏這番提醒十分有道理和遠見。其實站在她自己的三觀是會覺得他們太過聖母了的,假如攤上這種父親的人是她,掌權後的第一件事絕對是有仇報仇有冤報冤,都被推進火坑了,親爹也不影響她拔對方氧氣管的速度。